第107章 別離

2024-09-07 13:24:58 作者: 有棲

  「吁——!」

  馬蹄聲嘶鳴,兩人回頭望去,是秦涿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

  秦桓向顏水兒微微頷首,示意時間差不多了。

  兩個女子相攜著走向二人,二人也紛紛下馬。

  四人,面目相對。

  除顏水兒之外,這是他們三人長大後難得心平氣和的聚首時刻。

  秦雪緩緩一笑,周身氣質優雅,可嫁衣如火,將她襯得高傲且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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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雪雙眸一利,揚聲道:「這次是我棋差一著,但我從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男子若能奪得天下,殘暴之行亦可稱之為雄主,女子又有何不可?

  便是今日我倒下了,日後也會有無數女子站起來,手足相抵,與男子並肩而立。

  這天下,不會永遠只是男人的天下!」

  秦桓淡漠道:「既然有野心,那就去打下別的國家別人的疆土,而不是奴役自己國家的臣民。」

  秦雪語氣鄭重,像是在立下什麼承諾。

  「我會的。」

  秦雪看向秦桓身後一句話都不說的秦涿,嘴角微揚的道。

  「怎麼,連句道別的話都不和我說了嗎?」

  秦涿沉默片刻,輕笑一聲:「有什麼好說的,沒準幾年後我又見到你了呢?」

  「希望那個時候,你還能活著。」

  秦雪笑:「多謝你的祝福,不過或許當你再次踏上那片土地的時候,它的名字說不定已經變了呢。」

  她望著秦涿,語帶深意。

  「我也希望在那個時候,還能親眼見到你。」

  秦涿沒回答,他蹲下身,從懷裡掏出一個嶄新的玉瓶,挖了幾坨地上的土放進去。

  而後站起來,將玉瓶蓋好,重重塞到秦雪的懷裡。

  「故鄉的土,收好。」

  秦雪一愣,抱緊懷裡的玉瓶,珍而視之地抱住。

  她的眼中笑意盎然:「會的。」

  這一次,她一定會贏。

  而一旁的顏水兒,在這段時間裡,已經就地取材,靈巧地編織了一個麥穗與草木交錯的花環。

  她將之雙手舉起,套在了秦雪的頭上。

  樸素而花草套在繁複的雲鬢與華釵上,有些格格不入,可若仔細看去,卻是與秦雪那張冷清而精緻的容顏十分相得益彰。

  秦雪微微躬身,下意識地扶住頭頂的花環,不讓它掉下去。

  微微驚愕過後,眼中浮現的是如稚童般純粹的喜悅。

  「水兒,請允許我這麼叫你一次,謝謝你。」

  「我總覺得,若非機遇不同,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顏水兒覺得眼睛一酸,也扯起嘴角,笑了下。

  「保重。」

  從今往後,願你可以自己戴冠,你的榮耀和冠冕,不再因任何人的恩賜而來,它只為你而生。

  秦雪微笑著頷首,緩緩後退,離他們越來越遠。

  而後轉身,跟著身後的金甲衛去往不遠處的金絲軟轎。

  那單薄的身軀,在清晨的凜冽寒風中,顯得筆挺又蕭瑟。

  顏水兒突然很想抒發一下心中積鬱的情緒。

  她偏頭,視線落在了秦涿身側佩戴的玉蕭上。

  「借我一用。」

  秦涿微微詫異,倒也沒多問,直接取下了隨身的玉蕭,遞給了她。

  玉蕭觸手溫潤,是塊難得的好玉。

  她輕輕放置嘴邊,下一秒,悠揚的簫聲便隨著一縷縷的風聲,透過所有迷霧與阻礙,傳達到了前方所有人的耳中。

  「世界上有幾個女人敢這樣,把脆弱當成了堅強。

  那一夜疾來的風和雨,吹落了滿園的芬芳。

  世界上有幾個女人敢這樣,將血淚還給世間的兒郞。

  繁華一夢化作長河岸,千紅一哭萬妍同悲絕唱……」*

  瑟瑟的簫聲帶著令人驚詫的剔透與力量,一點一點地傳遞給了所有聽到人的耳中。

  人們心中驀地一震,好似有什麼東西在那一瞬間流淌過了心胸。

  秦雪的腳步微頓,而後繼續向前走去。

  她的眼眸微紅,雙手死死藏在長袖中握緊,可那筆挺的身軀從未有一絲一毫的彎曲。

  直到隱沒入那紅轎之中,她的嘴角都一直是笑著的。

  時辰已到,送親隊伍開拔。

  秦桓與顏水兒說了聲,讓她在這兒等一會兒衛黎,他去送秦雪一程,便翻身上了馬。

  顏水兒明白秦桓還有話要和秦雪說,便會意地點點頭,示意他不用擔心自己。

  白馬踢踢踏踏地走遠,方才的四人便只剩下了兩人。

  顏水兒扭頭,望著身邊的人:「你不去送嗎?」

  秦涿可惜地喟嘆了一聲,望著不遠處的漫漫紅色長龍,眼底是少有的對對手的惺惺相惜。

  「沒什麼好送的。」

  從小到大,他所遇到的女子裡,不是溫柔就是嬌媚,不是狠毒就是無情。

  可一旦面對男人,她們就改變不了自己本性里的懦弱和依戀,還美其名曰為愛。

  可笑。

  但涼平自小時候起,便一直都有些不一樣。

  他以為她會是那個例外。

  可如今,這個不一樣的人,即便滿身才華依舊,卻也終究逃不掉成為權勢鬥爭下的棋子和犧牲品的命運。

  只因她是女子。

  所以到頭來,什么女子的野心,並肩而立的雄主……都不過是虛浮的幻想罷了。

  成王敗寇,她輸了。

  輸了,就要付出代價。

  所以,沒什麼好送的。

  秦涿的可惜與淡漠幾乎都印在了眼睛裡,顏水兒一眼望去,就能看清楚他眼底的不以為意。

  她回過頭,不再看他,語氣輕柔卻堅定地道。

  「不論她的未來如何,都絕不會是你們所想的樣子。」

  因為不論在什麼樣的境遇中,涼平都首先成為了她自己。

  在她的心中,永遠都有一個關於自己的清晰的定位,是那種認為自己會喜歡、會認可、會願意成為、甚至想要成為的那個人。

  所以她的信念無比堅定,無可動搖。

  哪怕周遭都是否定與質疑,哪怕她的所思所想,在大雍千古未有。

  秦涿一愣,而後輕笑道:「我拭目以待。」

  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向的卻是眼神堅定的顏水兒。

  那是一種對自己的獵物產生了興致的眼神與光亮。

  望著不遠處戒備的走過來的衛黎,秦涿垂下頭,烏黑濃密的睫毛輕眨,好似又回到了那副乖巧的樣子。

  「告訴太子,過不了幾日,我便會自請離朝,去外面遊歷幾年,就不在他跟前礙眼了。」

  他頓了頓,眼角的淚痣微揚,笑的意味深長。

  「不過在離開前,我給你留了個禮物,也給他留了個驚喜。」

  「希望你們能喜歡。」

  說完,秦涿優雅一禮,而後翻身上馬,乾脆利落地呵斥道。

  「駕!」

  馬蹄聲飛揚,不過瞬息,人便不見了蹤影。

  而就在他離去的那個方向,遙遠的宮內城牆之上,秦婉雙眸複雜地看著遠處如螻蟻般窄小的和親隊伍緩緩離去。

  直到最後一個人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這才冷漠轉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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