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她倆生得那麼像
2024-09-07 13:24:47
作者: 有棲
顏水兒在壽康宮呆了一段時間,便平安無事的回東宮了。
仿佛太后叫她過來一趟,就只是為了讓她念段經,順便再討論一下她的賀儀和商鋪的事。
甚至結尾還像模像樣地催了生,更似尋常人家的老祖宗一般。
但顏水兒總覺得還有什麼原因是太后沒有說出來的,可她思索了一路,都沒想明白那原因是什麼。
她摸著下巴摩挲。
莫不是與貴妃有關?
否則太后什麼時候召見不好,非得在貴妃手中搶人?
壽康宮內。
太后又閉上了雙眼,躺在軟枕上,由溫良舒緩地進行按摩。
半晌,她問道:「貴妃那兒有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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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良輕聲回答,像是怕聲音大了會吵到太后似的。
「貴妃知曉是您將人喚了過來,並未做什麼,只是平靜地說了聲『兒臣知曉了』。」
太后輕『嗯』了聲,平靜地睜開了雙眼。
「她若當真『知曉』,二十年前就不會從驚蟄寺出來,成為我兒的妃子,以至於讓桓兒與他父親隔閡至此。」
「老身終日打雁,卻叫雁啄了眼。」
溫良笑著安慰,便是此時,他的聲音依舊是溫溫柔柔的。
「那是您大度,不與她一般計較。」
「如今她的打算落空,之後必定有所行動。
您就看著吧,那孩子不會是個甘於受人掌控的,她會成為二十年後這場棋局下的……新的變數。」
說道顏水兒,太后的眼眸稍稍溫和了些許。
她又想到了當年那個在她膝下長大、嬉笑怒罵的孩子,明媚又善良。
她問溫良:「你說,她們像嗎?」
溫良笑著答:「瞧那容貌樣子,活脫脫是第二個夫人了,才走進來時,奴才還當是見到十年前的鎮北夫人了呢。」
說到這,太后忍不住嗔了眼身後的溫良。
「這天下也就是你了,二十年過去,容顏竟絲毫沒有改變,上天厚待你,最後竟叫老身背了污名。」
溫良笑的蹁躚,一如當年那個風華正茂的少年。
「多謝您大度。」
太后被哄了一陣,這才重新回過頭,閉上雙眼,接著道。
「但老身說她們不像。」
太后不緊不慢地重新從一旁的匣子裡拿出一串檀香珠手串,戴到自己的手腕子上。
「二十年前,那孩子眼裡有野心,有對自己母家的掛念,後來嫁給了徐淮,成了徐夫人,她牽掛的人里又多了個徐家。
她陷在了兒女情長里,所以最後,她和徐淮一起死了。」
說到這,太后頓了一下,眼底浮現出點點疑惑。
「但她的女兒眼裡,卻什麼都沒有。
平平淡淡的,雖是笑著,卻也跟一潭靜水似的,沒有多少企圖。
她喜歡權勢,卻不貪戀權勢,想要有地位,卻又不執著於地位。
她甚至對千年來女子都執著的情愛都不曾放在心上,可老身明明在她眼中看到了對桓兒的在意。
她倆生得那麼像,可我一看著她,卻想不到二十年前那孩子,只能想到佛堂里畫像上的菩薩。
平靜慈和,不起波瀾,悲憫眾生。」
「但您不能否認,一飲一啄,自有天定。」溫良笑著徐徐道來,「當年段家揭發夫人一家叛國通敵,十年後又以道義綁架太子。
可二十年後的今天,也是徐家的後人,太子的昭訓,因緣巧合的將段家的最後一段香火給滅了。
如此,您還要說她是畫像上的菩薩嗎?」
若不是因為貴妃想要讓被盛寵的顏水兒警醒一番,想來那日也不會去拿段嬪立威。
段嬪若非自知保不住肚子裡的孩子,且今後又會變得極難受孕,也不會再次怨恨起貴妃太子,最終遷怒於顏水兒。
一步錯,步步錯,最終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只能說,人的緣法真的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太后思考了會兒,還是答道:「是吧,畢竟是個有佛性的孩子。」
溫良笑著搖搖頭,並未再辯駁,像是認同了。
「老身如今唯一期望的,就是大人做的孽,別報應到孩子身上。」
言罷,太后垂頭低喃。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
吟誦到中途,太后捻佛珠的手一頓,突然嘆息一聲。
「若是桓兒的母親還在該多好,都是心思純淨的孩子,她們兩個應該會很投緣的吧……」
蒼老的嘆息迴蕩在空曠的大殿中,卻無人能回答她。
時間的流逝終究還是有痕跡的,故去的人見不到未來,未來的人也回不到過去。
只留下她們這些匆匆過客,見證著一切的興衰起落。
如今她的周身,也就只有這幽靜的檀香與為她揉額的溫良一人而已。
沉默半晌,念珠與木魚聲音再次有規律的響起,掩去了殿內之人所有的思慮。
若是仔細去聽,還能聽見那佛音中夾雜著一兩聲嘆息,似是『罷了,罷了』……
那便罷了吧。
……
昭陽殿內。
得到鄔仇的通報後,貴妃翻看手中書籍的手一頓。
她帶著威嚴與壓力的眼神落在壽康宮隨行前來解釋的小宮監身上,靜默了半晌,平淡的將書放下。
「兒臣知曉了。」
小宮監抖著有些發軟的腿,切後餘生的道:「喏。」
隨即連忙退下。
貴妃輕嘲一聲:「太后還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愛鮮嫩,可惜,那麼多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里,偏讓她好運的遇到個溫良。」
鄔仇上前,低聲道:「可也多虧了這些花瓶,讓我們確認了太子預備南下的消息當真屬實。」
貴妃輕瞥他一眼:「確認無誤?」
鄔仇點頭,而後有些許的遲疑:「是,只是傳遞消息的時候,溫良似有察覺。」
貴妃不甚在意:「無妨,只要不是事關太后,他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那娘娘……」鄔仇問道,「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阻止太子南下嗎?」
「當然不。」貴妃輕嗤道,「我花費那麼多心思,弄來一個顏水兒,又送到太子身邊,難道就只是為了讓他在東宮待上這麼幾天嗎?」
鄔仇忙低下頭:「那……」
貴妃沉吟了會兒,沉聲道:「導火索既然已經引爆,那就要它徹徹底底的發揮作用。」
「比起讓太子回朝,推波助瀾一把,讓他有來無回不是更好嗎?」
貴妃低頭,舀起一勺香料,放進案桌上的小香爐里,嘴角一勾。
「外面那些暴民不是最愛反皇親國戚嗎?身份越是崇高的,他們就越是拼命。
也不知他們聽到大雍太子南下後,會是什麼反應,那應該會很有趣吧。」
貴妃眼神無波的笑了下,手中的香爐頓時升起一縷裊裊青煙,朦朧了她臉上萬分明顯的惋惜。
「可惜,沒法子親眼見到了。」
鄔仇聞弦而知雅意,提議道:「娘娘千金之軀,又豈能立於危牆之下?」
「不如派一人替娘娘您去看?」
貴妃沒有拒絕他的提議:「你覺得派誰好?」
鄔仇瘋狂開動腦筋,而後試探道:「七殿下如何?」
「既是娘娘您的親子,又是大雍的皇子,若是路上起了爭執,在太子面前,也不至於太過被動?」
鄔仇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語氣也很委婉,應該能讓娘娘滿意。
貴妃也確實點了點頭:「確實合適,恰巧幾天前,這孩子還跑到他父皇跟前,請求去江南遊歷求學一趟。
不論是時間,地點,還是身份,他都完美的契合。」
鄔仇一喜:「那奴才這就……」
貴妃:「但他不會答應的。」
鄔仇話音一頓:「?」
「……這是為何?」
貴妃波動香爐里的香料,似笑非笑:「我這個兒子啊,心向的可不一定是我這個母妃。」
鄔仇頓時如鵪鶉一樣啞巴了,低頭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
這種話,可不是他這種奴才能聽能說的。
他恨不得自己此刻瞎了聾了,甚至出了門就忘了。
片刻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貴妃撥弄香料的手一頓,又有些興致缺缺的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嘆息一聲。
「罷了,到底是我虧欠了他,隨他去吧。」
貴妃嘴上說著虧欠,然而眼神中卻無多少歉疚,平靜無波依舊是她的底色。
她直接吩咐道:「將人選換成賢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