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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狀告貴妃(二)

2024-09-07 13:24:32 作者: 有棲

  就連顏水兒都沒想到,段嬪會說出這樣的話。

  看著肅帝面色無波實則已有不悅的面容,她在心中搖了搖頭。

  上次賞花宴過後,她特意去打聽過一些段嬪的消息。

  段嬪的父親,並不是因為自己政績優秀,或是與國與民與社稷有功而得到的官位與賞賜。

  而是因為他狀告了北境某位功高震主的將軍,迎合了當時帝王的心思。

  這樣的人,對於一個有實權的帝王來說,既能龍心大悅地將他捧上來,也能因為各種原因輕易地給他擼下去。

  但這樣的手段,不能也不可以用在同樣權柄滔天的冉將軍身上。

  不僅僅是因為動冉將軍的後果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更是因為冉將軍當年的軍功是實實在在靠自己在戰場上拼殺得來的。

  雖然明面上他們都是功臣,但所謂的功臣與功臣之間,分量也是天差地別的。

  媚上之臣榮辱皆繫於帝王一身,但軍功赫赫之臣,擁有自己的權柄與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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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段嬪方才這段話,雖然看起來核心指向的是貴妃,但實則每一句話,無不指向了高位上的皇帝。

  想想看,如果一個功臣被褫奪官位了,那還有可能是這個功臣自己倚功造過。

  可若是個個功臣下場都不好,那問題一定是出在了帝王的身上。

  是帝王忘恩負義,是帝王忌憚功臣。

  但肅帝是這樣的皇帝嗎?

  他是。

  可他願意承認嗎?

  他不願意。

  那段嬪現在還在控訴的還只是貴妃嗎?

  不,在肅帝的眼裡,段嬪這是假借痛斥貴妃之名,實則在當眾怨懟他。

  怨懟他昏庸,怨懟他殘害忠良,怨懟他沒有容人之量,奪了她父親的官,收回了對段家的一切封賞。

  但顏水兒覺得,段嬪可能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

  可當眾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斷沒有挽回的餘地。

  高座上的帝王看著地上哭訴女子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貴妃甚至都不用自己多說什麼,段嬪就已經自己將自己作死。

  顏水兒望向帝王身邊那從容不迫的大氣女子,心中微微嘆息。

  怪不得貴妃當初敢那樣對待一宮主位。

  因為她既熟知身側帝王的逆鱗,也知曉地上女子的心性。

  而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對彼此的了解,都沒有她多。

  她窺探,並掌控了人心。

  貴妃耳邊聽著段嬪的哭訴聲,嘴角卻細不可聞地彎了起來。

  她甚至心情頗好地喝了一口花蜜。

  甜甜的,很是滋補。

  嗯,明日可以叫人再送一些去昭陽殿。

  段嬪哭得悽厲,嘴上說著不夠,還用雙膝上前,抱住了肅帝的大腿。

  淚眼婆娑地仰望著那個男人,訴說著當初的愛意,如今的情分,甚至還有當年段家對帝王忠心耿耿如今卻只剩下了她這麼一個遺孤。

  或許段嬪也是有準備的吧,不然也說不出這麼一大段話來。

  甚至她後面說的這些話對比她之前的來說已是有水平的了。

  可誰叫她方才一時驚懼,怨懟的話脫口而出了呢?

  這宮中不乏聰明人,也不缺少蠢人,但蠢而不自知的人,到底是少數。

  因為這樣的人,很少還能活到現在。

  從前段嬪還有婉柔公主護著,婉柔公主又有太子護著,但如今,她們身後還有誰?

  貴妃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又生生忍住了。

  她拿著帕子,微微偏過頭,用絹帕遮住了側臉,肩膀微微聳動,這般年紀了,竟還有幾分惹人憐惜。

  起碼肅帝覺得憐惜。

  他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貴妃的肩膀。

  貴妃回過頭,帶著柔情的眼角還帶著點點淚珠,更讓帝王心中疼惜。

  貴妃那般堅強的人都忍不住哭了,定是眼前的段嬪太過放肆!

  「陛下……」

  滔滔不絕的段嬪有些無措地望著眼前的帝王,她瑟縮地、試探地喚道。

  肅帝回過頭,『嗯』了聲:「繼續。」

  他倒要看看,她還能有什麼可說的。

  段嬪沒聽懂,所以段嬪雙眼一亮,她又開始了。

  「陛下,妾身的父親當年曾對妾身殷切叮囑過……」

  貴妃一聽這個開頭,差點又沒忍住偏過頭去笑出聲。

  都這個時候了,段嬪竟然還沒反應過來不對,還在說她的父親。

  段嬪父親後來是什麼原因被褫奪的官位?

  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陛下如今能留段嬪在後宮,已是仁至義盡。

  別管這些是不是真的,但至少明面上的遮羞布還能裹一裹。

  但如今,這層遮羞布卻被人當眾生生撕了下來。

  這人是誰?

  是段嬪。

  可將皇帝的麵皮當眾踩下來的她,竟還在期待皇帝看在她剛剛失去孩子的份上哄她,為她做主。

  可不可笑?

  她甚至還覺得自己年輕貌美,自是比貴妃在皇帝心裡受寵,所以篤定自己一定能贏。

  但她不知道,皇帝會哄貴妃,一是因為當初的情分。

  畢竟是寧願背負罵名也要將老爹的女人收入後宮的人,又怎麼會沒感情?

  二是因為肅帝還要對冉將軍多加依仗,好在軍隊與朝堂中掣肘太子。

  但段嬪的生父是什麼功勞?

  彈劾罪臣。

  動動嘴皮子的事,給誰不能幹?

  這樣的人,有什麼好讓他依仗的?更被說,如今連人都不在了。

  這已經不是人走茶涼了,這是人都已經涼了。

  於是沒忍住差點笑出聲了的貴妃,看著眾人的視線因為剛才的動靜而落在了自己身上,只好強忍眼中的笑意,一臉沉痛地給了肅帝一個台階下。

  「段大人原是最重規矩之人,沒成想教出來的女兒卻是個滿口狂悖之言的,當真是瘋魔了。」

  「今兒她若只是對臣妾無禮也就罷了,臣妾自知冉氏為給皇上效忠,終究是與段氏等人結了仇,段嬪嫉恨臣妾,臣妾能理解。

  可如今段氏藉由辯駁臣妾的話,句句含沙射影,顛倒是非黑白……」

  冉貴妃滿目擔憂的望著肅帝。

  「陛下,臣妾只恐三人成虎,積毀銷骨。

  若再任由段氏這般胡作非為,長此以往,內於聖譽有損,在外使功臣心寒,若不嚴加懲處,何以正心?

  臣妾自知逾矩,還望皇上責罰。」

  厲害。

  在下方聽了全過程的顏水兒忍不住在心中讚嘆。

  貴妃當真不愧是能寵冠六宮二十幾年的人物,段嬪一番唱念做打的哭訴,就差指天抹淚的用祖宗發誓了,卻都不及貴妃方才短短的幾句話。

  貴妃聽到彈劾後,先是以靜制動,靜觀其變。

  明白究竟是什麼事後,先給這件事定個性,再不動聲色地撇清個人恩怨,表達立場,最後還斷了這一族女子的名聲與後路,不可謂不狠毒。

  果然,肅帝聽了後,非但沒責怪貴妃,反而滿是欣慰地看著她。

  因為她說出了他心底的話。

  肅帝拍拍貴妃的手以示安撫,又親自拿了她的錦帕為她拭淚。

  這待遇,與跪在他腳邊滿目淚痕、面容慘白的段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肅帝放聲道:「貴妃殫精竭慮,協理六宮,皆為君為臣,何錯之有?」

  「只是到底還是太過寬厚仁愛,這等忤逆犯上之輩,自當嚴懲。」

  他面容偏過頭,今晚第一次直視這個在他印象里容顏已經模糊了的妃子,冷酷地宣判道。

  「段嬪不知尊卑,以下犯上,著廢去一宮主位,自今日起,打入冷宮。

  無詔,不得出永巷。」

  「令,搜尋段家五服餘孽。」

  「男子充軍服役,女子充入樂坊,皆入賤籍。」

  段嬪愣在當場,宛若晴天霹靂,不可置信。

  「什、什麼?」

  她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她才是那個受害者,陛下下令責罰之人卻是段家之人?!

  她撕扯著嗓子尖叫:「陛下!」

  「陛下——!!」

  她不想面對現實,也不敢面對現實。

  但這次,沒人來救她了。

  婉柔公主不會,太子不會,她所期待的帝王,也不會。

  肅帝連眉頭的都沒皺一下。

  「拉下去。」

  頓時就有宮監上前,捂著段嬪的嘴,將人拉了下去。

  兩名金甲衛一左一右地跟隨在兩側,以防她的暴動。

  直到被當成破布拖下去,段嬪也再沒說出過一個字。

  高台上安靜下來後,肅帝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端坐在那兒的賢王一眼,諱莫如深。

  幾息過後,肅帝收回視線。

  「接著奏樂。」

  寂靜了一瞬後,停下的絲竹之音再次響起。

  宮殿內外,又是一派和睦的樣子,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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