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瘋子
2024-09-07 13:23:24
作者: 有棲
「殿下,這些軍械是用過的次品。」方河上前低聲對秦桓匯報導。
次品?被人調包了?
秦桓眉峰一皺:「查。」
「喏。」方河垂首道。
不遠處,眼見局勢已經一邊倒,蒙面黑衣人咬牙,拼著被衛黎重傷的代價,逃了。
衛黎雖未曾落在下風,但身上留下的傷痕也不少,渾身上下儘是血痕,只因著身著黑衣而顯得不那麼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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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桓皺著眉讓暗衛帶著衛黎去尋李太醫,而後命令方河將山洞裡的眾人和山下知情犯事的村民全都押送官府。
至於那些被奴役的人,大金國俘虜送予兵部,遣返至邊境,百姓則派人送往了刑部,有冤申冤,無冤則協助官府幫助辦理落戶。
秦桓翻身上馬,向顏水兒伸出了手。
顏水兒抓住他伸出的大手,一個用力,就被輕鬆地安置在了他的身前。
馬兒的馬蹄聲踱來踱去,秦桓抓緊韁繩,回首看了眼被秦婉狼狽打倒在地上的涼平,什麼也沒說。
「駕!」
跟在他們身後的,是護衛在一旁的方河,和牽在方河手裡的備用馬駒——馬駒上放著被打暈了的秦婉。
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秦雪苦笑一聲,擦掉唇角的鮮血。
人群陸陸續續離開後,不遠處的陰影里走出了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男子。
「啊啊,還真是狼狽啊。」
他的聲音乾淨而清洌,卻又帶著桀驁不馴的邪肆。
他彎下腰,伸出手,將秦雪扶了起來。
「咳咳……」
「咳咳!」
兩人的咳嗽聲同時響起,一時間竟不知道誰才是傷員。
秦雪借著力起身,艱難站好。
她的眼眸微垂,嘴角卻微微一笑:「怪我命不好,誰讓她幸運,有一個親哥哥在,能在她身後幫她周全,不像我,只能留在這裡受人嘲諷。」
秦雪眼眸微抬,直直地看向青年男子:「秦涿,你是想聽我說這個嗎?」
「可這就是事實啊,你難道不恨嗎?」秦涿攤開手,無辜地眨眨眼,問道。
「成王敗寇,沒什麼好恨的。」秦雪看著遠方被帶走的奴役,平淡道。
「哎,那真是太可惜了呢。」
然而雖說嘴上說著可惜,可秦涿眼裡的興味卻愈濃。
秦雪看向他,眉頭微皺:「相較於我,我覺得你更應該可惜的是你自己。」
「一邊在太子的熱湯池裡下他根本就不會中的迷迭毒,一邊又逼得他親手斬斷了在這世間的最後一份親緣……
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扭曲嗎?」
「咳咳……」
秦涿慢條斯理的收回遮擋唇部的蒼白的手掌,笑得漠不關心。
「不,怎麼會。」
「下迷迭草毒是為了警醒太子有人要下毒害他,逼他與秦婉決裂是為了讓他能擺脫這個從出生起就背負的累贅。
我敬愛太子之心日月可鑑,哪裡扭曲,又哪裡需要憐憫?」
他一條又一條地詳細解釋給秦雪聽,神情乖巧而耐心,但秦雪一句話都不信。
你會相信孤狼終有一天會放下獵食者的天性,心甘情願做一隻被圈養起來的綿羊嗎?
不可能的。
但秦雪依舊打蛇隨棍上。
「若你真的感激先皇后當年對你的撫養之恩,孺慕經年太子對你的諄諄教導,就不要再與他有過多牽扯。」
不論是他自己,還是他背後的貴妃,都是極其不穩定的危險因素。
對太子只會有害而無利。
秦涿嘴角噙上一抹笑,眼眸卻幽深得可怕。
他當年難道沒想過離開嗎?為了太子,為了自己的母妃,他想過不夾在中間讓他們為難。
可殘酷的現實給了他當頭棒喝,當他被告知自己此生都再也離不開那座巍峨的宮闕時,他忽然就明白了。
只要那個人還在位一天,他的世界就將是永遠的深淵。
他逃不掉,索性就不逃了。
但他沒有和秦雪說起這些,而是一針見血的道出了秦雪的話中之意。
「你怕我再對秦婉做些什麼?」
秦雪紅唇微抿:「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真是令人感動的姐妹情深呢。」秦涿啪啪鼓掌,「但我覺得,你與其擔憂她,不如好好擔憂下我們接下來的下場。」
「畢竟秦婉至少沒有性命之憂,但你我就不一定了。」
秦雪沒有被他的蠱惑沖昏頭腦。
「太子不會殺了我們,更不會將這事稟告父皇,你不用激我。」
這件事涉及了太子的三個弟弟妹妹,其中更有一個是先皇后臨終前留下的幼女,以太子的為人,是怎麼也不會將之暴露出去的。
雖然他會在別的地方讓他們受到懲罰。
即便他真的喪心病狂到不管不顧,他們難道就會任由太子打殺而不反抗嗎?
別忘了,這其中還有顏宵月這個眼線,而他們一直以來打著的都是太子的旗號。
這些事但凡稍微運作一下,太子和整個東宮都跑不掉。
秦涿唇角譏諷:「是不會直接殺了,他的身邊可還有一隻小綿羊在呢,又怎麼會用這麼血腥的手段。」
秦雪微微蹙眉:「你還想將手伸到太子身邊之人身上?」
秦涿沒有否認,他表示深刻的遺憾:「錯,這不是伸手,這是糾正錯誤。」
糾正他當初沒能料想到的錯誤。
「作為一國儲君,他不應該有弱點。」
這個弱點曾經是先皇后,先皇后仙逝後又成了秦婉,如今秦婉終於耗盡了太子對她的情感,卻又突然出現了一個東宮盛寵的顏水兒。
秦涿眸色發冷。
知道自己勸不住他,秦婉深吸一口氣,不抱希望地道:「可若長此以往,你們之間只會越走越遠,你們終將成為敵人。」
就像她與秦婉這般。
「我不在乎。」秦涿的眼中是令人心驚肉跳的瘋狂。
「登高者從來孤寡,你對秦婉就全是真情嗎?不,你知道你做的事會讓你們最後站在對立面,可你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所以秦雪,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啊。」
秦雪沉默片刻,嗓音乾澀地道:「至少,我從未想過傷害婉柔及其身邊之人的性命。」
秦涿臉上的瘋狂瞬間收斂,他面無表情,居高臨下的看著秦雪。
「寥寥數人之命,如何抵得過這天下的百姓。」
「世道已然腐朽,想要改變就只有破釜沉舟,而不論是像你我這樣的人,還是那端坐於廟堂之上的人,都從來不曾對蒼生抱有憐悲憫敬畏之心。」
「但秦桓有,可他的心不夠狠。」
如果他能狠下心,十年前執刀大清洗之人就不會是年僅十四歲的大雍太子。
如果他能狠下心,就不會在秦婉以性命相要挾的時候放棄管束她的權利,從而被他們利用,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如果他能狠下心……就不該在當年留下他這麼一個禍害。
「即便他會因此變得眾叛親離?即便他心中重要之人全都死傷殆盡?」秦雪質問。
秦涿復又笑得乖巧,眼中的瘋狂卻讓人膽寒心顫。
「即便他眾叛親離,即便他所愛之人死傷殆盡。」
他用的是肯定句。
秦雪看著眼前之人離去的背影,只覺渾身冰涼。
瘋了,這個人已經徹頭徹尾地瘋了。
不,或者說從他回到貴妃身邊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瘋了。
「秦涿,你究竟是要逼他成神還是成魔?」秦雪輕聲呢喃道。
你認為他的眼中看得見蒼生,正是因為他心懷柔軟,可倘若他所謂的『弱點』皆被你清除,那他還會是當初那個看得見蒼生的大雍太子嗎?
那未嘗不是下一個我們啊。
可惜,她的這聲輕嘆散落在了寂靜無人的山巒中,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