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少女一笑,宛若天上明月
2024-09-07 13:19:26
作者: 有棲
這一晚,顏水兒失眠了。
她瞪大眼睛,望著頭頂的房梁,細數上面雕刻的蛟龍身上的紋理有幾道鱗片。
武安侯府的嫡小姐為什麼會被瞞報宮中送至貴妃身邊做奴婢?
她又為什麼會身懷武功?
太子最後的語氣像是一個鉤子一樣,一直在她心裡左右搖晃,令她翻來覆去,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昨晚看似一切順遂的和談,究竟是溫和的假面還是真心接受了她的效力?
可一直數到三千一百八十五片,顏水兒仍舊沒有得到答案。
天亮了。
於是,當她掛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出現在仲綠眼前時,顯然將這個小姑娘嚇得不輕。
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小姑娘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心疼與驕傲。
仲綠念及此連忙上前攙扶著她的手臂,貼心地伺候她穿衣洗漱。
「奉儀您辛苦了,初次疼痛些總是難免,忍忍就過去了。」
「婢子已經在院內為您備好了沐浴的香湯和鎮痛的湯藥,太子殿下吩咐了,您昨晚辛苦,今日可不必前去攬月軒請安,醒來後即可回房休息。」
仲綠為顏水兒披上最後一件她今日一大早去拿回來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為她緊緊系好。
然後攙著顏水兒慢慢往回走,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在捧著一個瓷娃娃。
「您慢著點,婢子扶您,不急。」
邊說邊忍不住瞟一眼顏水兒眼底的烏青,那小模樣,活像是在說『殿下怎麼如此不節制』。
顏水兒被她這陣仗搞得有些懵逼,好半晌後才反應過來仲綠是什麼意思,白皙的臉蛋騰的一下就燒了起來。
羞的。
她不是!她沒有!!
他們是很純潔且再純潔不過的關係!!
就連蓋著被子純聊天的都沒他們純潔!他們昨晚之間的距離甚至可以塞得下三個衛黎!!
但顯然這件事完全沒法跟仲綠解釋。
所以,她只好紅著臉,扶著自己硬挺了一晚而有些僵硬的老腰,跟仲綠晃蕩回去了。
一路上,每遇見一個宮侍,他們都會面帶熱情笑意地對她恭敬行禮,然後道一聲喜。
一個,兩個,三個……
顏水兒的面頰從仲綠開始,一直燒回了自己的院子,臉上的熱度都再沒消下來過。
「嘭。」
一聲悶響,她將自己扔進了自己的小窩裡。
清白啊!
她兩世為人的清白啊!!
都被太子那個王八蛋給毀了!!!
顏水兒咬牙切齒,將枕頭當做那個罪魁禍首,狠狠錘了一拳頭,總算出了點氣。
可人在屋檐下,哪兒能不低頭。
發泄了一會兒,又在仲綠的侍候下,重新洗漱了下身子,吃了些早點填飽肚子,顏水兒的情緒這才回歸平常。
果然,遇事不決熱水澡。
一次不行就兩次,沒有什麼是一個熱水澡治癒不了的。
只是這樣折騰一番後,她也再沒了補覺的想法。
腦子裡想的全是太子在昨晚給她留下的考驗。
「那便…先給孤畫一幅東宮圖吧。」
太子所說的這幅東宮圖,可不僅僅是要她畫出來東宮的整體風貌圖,如果是那樣,宮中的畫師誰畫不出?
最直接的,當初承辦建設東宮的內府司是一定有圖紙留存的。
因而太子說要她畫一幅東宮圖,其實也是隱晦地在試探她的能力。
一是看她是否聰慧,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二是觀望她的能力,看她能不能在短時間內獨自記住東宮的所有布置和房屋規劃,以及……東宮內的暗道與密室,她能否一一發現。
顏水兒幽幽地嘆息一聲。
雖然太子的屬下猜忌她,懷疑她,調查她,但她仍要將這份考驗完美地完成!
沒辦法,誰讓她的任務呢?她還指著這份功勞去向太子要一些賞銀呢。
只不過……
「統子啊,你這個地圖導航夠不夠詳細,能看到東宮的密道和地下室之類的嗎?」
顏水兒憂心忡忡,生怕自己的牛皮吹破了。
還好,雖然系統為統時常不靠譜,但這次給她吃了顆定心丸。
【妥妥的!】
【雖然我們氪得多,但我們功能牛逼啊!】
它發出的拍胸脯聲『梆梆作響』。
【847,良心!】
「噗嗤。」顏水兒被系統逗得忍不住一笑。
笑顏如花,勾人心神,讓捧著一盤水果進來的仲綠晃花了眼。
等回過神後,仲綠的臉有些羞紅。
她將果盤放在顏水兒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夸道:「奉儀真好看,難怪得殿下這般寵愛呢。」
「嗯?」顏水兒疑惑。
這是從何說起。
仲綠指了指眼前的果盤:「這是方才魏正公公親自帶人送來的時令水果,說是今日裡剛送進宮的,新鮮著呢。
太子殿下誰都沒送,只唯獨遣人送到奉儀您這兒來。」
「不僅如此,還有綾羅三匹,緞綢十織,胭脂螺黛更是不勝枚舉。」仲綠望著顏水兒,眼中的心疼化為了欣喜,「可見如今在殿下眼裡,您才是心尖尖上的人呢。」
顏水兒有些愣神。
她明明也是該有些欣喜的,別的不談,至少這代表著她暫時在東宮中站穩了腳跟,而不至於還是那個不知何時就會死去卻無人問津的小小宮婢。
可不知為何,她卻高興不起來。
尤其是看著仲綠眼中誠摯地為她開心的模樣,心裡就像是堵了些什麼的酸澀。
這個時代的女子的價值,僅僅就系在一個男人的寵愛之上。
若是有了寵愛,那綾羅綢緞,胭脂果盤皆是隆恩。
可倘若有一天這寵愛沒了呢?
難道就非得要跟其他女人去搶,去奪,去互相傷害,只為了那一點無心的偏愛嗎?
難道後宮女子的命運真的就只能聽憑男人的態度而擺布,不是盛極而殤,就是孤寂凋零?
所以她才更想做太子身邊的寵臣而非寵妃,雖然兩個都不容易,但她其實早就有了偏向。
否則她的思想早晚有一天會被這個社會同化,直到再也回不去。
「奉儀,奉儀?」仲綠眼神墜墜,有些不安,「您怎麼了?可是、可是婢子說錯了什麼?」
見顏水兒不答,她忽地惶惑跪下,低頭請罪:「是奴婢言語無狀,請奉儀責罰!」
顏水兒被仲綠喊得回過神來,低頭看了她一眼。
彎下腰,將仲綠扶起來,看著與她年紀相仿的她,顏水兒忽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仲綠啊,你可曾讀過書?」
「未曾。」仲綠慚愧低頭,雙手交叉緊握的腹部,細弱蚊蠅的搖頭道,「奴大字不識一個……像奴這樣低賤的人,原是生來就不配讀書的……奴該死。」
顏水兒沒去執意糾正她的話,而是溫和的問道:「那今後,你隨我識幾個字可好?」
仲綠猛地抬頭,眼中殘留著驚疑不定的嚮往和逐漸掩蓋住所有心思的膽怯。
「奴,可以嗎?」
顏水兒微微一笑,溫和而堅定。
「當然可以。」
可以?
真的可以?
她一介卑賤的奴僕之身,竟可以像秀才老爺們,像那些達官貴人們一般,也配識得上幾個字嗎?
仲綠忽然有些熱淚盈眶,卻又不知道是為什麼。
只覺得心臟有些暖暖漲漲的。
當年爹爹娘親為了給哥哥識字讀書,便將她以極其廉價的價格賣給了人牙子。
畢竟女子不值錢。
可如今,她竟也有了能識字的資格。
回過神來的仲綠有些痴迷的仰望著眼前的少女,只覺得這一笑仿若天上明月,是她此生見過的,最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