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序章亦或是插曲？

  十五年前。

  鬱郁青山，鳥鳴翠。

  滴滴答答的腳步聲躍動，宛若春雨落下。

  「小姐，小姐您慢點！」跟在銀鈴般的笑聲後面，一群戴著黑墨鏡的男子，氣吁吁朝山上呼喊著，露出苦笑。

  「才不要呢！」一身嬌喝，上山的台階上，粉雕玉琢的小蘿莉回頭，做了個鬼臉。

  

  一身蓬鬆粉白的公主裙，配合上白裡透紅的臉蛋，小女孩就像畫裡的小天使。

  僕人們叫苦不迭。

  「大小姐，天鼓山您都去過好多次，這座小山路上隨處都能見到，不用這麼興奮吧？」墨鏡手下們小心地勸告著。

  「你們不懂啦！」小蘿莉叉著腰，晃了晃手指。

  一臉嚴肅的表情，落在小女孩的臉蛋上，卻顯得格外天真可愛。

  「這種平凡普通的地方，才更會有驚喜哦！這才是探險！」

  丟下一眾僕人，小女孩蹦蹦跳跳，歡呼雀躍地沿著台階走上。

  道路漸窄，小青山也不高，像是作出宣告一般，她輕輕一躍，踏著條紋襪的小白鞋齊齊落在了地面上。

  「鐺鐺！」高舉稚嫩的小手，小女孩的臉蛋上寫滿了興奮。

  回頭看了眼山下，一群僕人還在焦頭爛額地扒開周圍的野草荊棘，遠不像她這麼靈活。

  眼睛滴溜溜一轉，小女孩嬉笑一聲，轉身朝樹林裡跑去。

  「嘿嘿，跑到這裡，他們應該就發現不了了吧！本公主真是天才！」

  蹲在一處灌木下，小女孩探出個腦袋，眼神閃過一絲狡黠。

  她後退幾步，身子藏的更低了，吱呀一聲，樹枝被踩碎的聲音嚇了小女孩一跳。

  「咦，這後面……怎麼還有條路？」怔怔看著一條像是被踩出來的小路，小女孩不顧身後隱隱響起的呼喊，慢慢走去。

  穿過這片樹林，一間小小的道觀，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嘿，呀！」道觀的正門緊鎖著，小女孩不服輸，踮著腳尖，借著凹凸不平的牆面，翻上了牆。

  陽光下，掃帚掃動地面的聲音輕輕響著。

  道觀裡面原來是有人的。

  不過裡面的人打掃的很專心，沒有聽到她的敲門聲，也沒有聽到她從牆壁一側爬上來的聲音。

  稚嫩中帶著些許吃力的童聲咿呀，年幼的小道士放下手中的掃帚，擦了擦汗水，抬頭看向外面的天空，神情微怔。

  牆壁上，灰頭土臉的小蘿莉眨了眨眼睛，呆呆看著自己。

  兩人陷入了沉默。

  「喂！小道士，你在幹什麼？」年幼的李慕雪一臉天真，歪著頭問道。

  「我在打掃院子。」小道士很快回過神來，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多無聊啊，這種事情交給僕人做不就好了。」小慕雪嘟了嘟嘴，眼睛一亮說道，「要不你陪我玩吧？我讓其他人幫你做這些！」

  「那可不行。」小道士很是認真地搖了搖頭，低下頭，掰起了手指。

  「我可是很忙的，掃完地之後，還要看書、識草藥、記星圖、寫符籙……」

  「停停停！」小慕雪聽得腦袋有點疼，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怎麼要學這麼多東西呀！不會膩嗎？」

  「不會啊。」小道士抬起腦袋，笑著說道，「來山上的日子，每天都能學到很多呢。」

  不過他又低下了頭，「不過師父說我還要三十多年才能學會所有的本事，那個時候，我大概才能到外面去吧。」

  「咦，那你可真笨。」小慕雪一臉嫌棄地說道。

  拍了拍髒兮兮的小手，她輕輕從牆上跳了下來，大大咧咧地說道：「學得那麼累，那不學不就好了？」

  「我不笨，也不累。」小道士抱著掃帚，輕聲說道。

  「我很喜歡學這些知識，不管要學多久都不會覺得討厭。」

  「可是，想到師父說我要肩負人族大運，除妖救世，我就有些不安。」

  「道門天師，這麼了不起的人物……我真的可以嗎？」

  小慕雪眨了眨眼睛，「不願意的話，不做不就好了。」

  小道士搖了搖頭，「師父說非我不可。」

  「這不公平，我也很聰明，學什麼都會，可父親從來都沒有逼我學什麼啊！」

  「你是女生，我是男生，大抵還是不一樣的。」

  「才不是這樣呢！」小慕雪臉蛋氣鼓鼓起來。

  「天師什麼的根本不算什麼，我可是李家的大小姐！李家是最大的！」

  「李家很大嗎？」

  「嗯，很大，比這座小青山還大，有整個洛城那麼大！」

  「這樣啊。」小道士淡淡笑著。

  直直盯著小道士的笑容，小慕雪突然露出個小虎牙，兇巴巴地撲了過去。

  「誒，你在幹什麼？」小道士拉扯著衣角，第一次有些慌亂。

  「誰讓你不信我！」

  「我沒有不信啊……」

  「少騙我，你這表情本公主一看就能懂！」

  笑聲透過院牆，樹林裡，兩名幼童打鬧的嬉笑聲迴蕩。

  半晌，打鬧聲漸歇，兩人氣喘吁吁地躺在地上，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好，我決定了！」小慕雪突然站起了身，揮了揮粉拳。

  「嗯？」小道士也從地上坐起了身。

  「我回去之後，也會纏著爸爸教我好多好多東西，我也會做好多好多事情，我會成為比你還了不起的人的！」

  陽光下，小慕雪轉過身子，兩隻手張得大大的，兩眼發光道。

  「所以啊，你也不要太得意，因為我會比你更厲害，會的更多！你只要儘快趕上來就好！」

  「當不好天師也沒關係，到時候，你只要當好本小姐的僕人就好了！」

  「你會幫我的，對吧？」陽光下，小慕雪伸出了髒兮兮的小手。

  遠處的天空，有陰雲漸漸散去。

  小道士怔怔看著小女孩的笑容，突然露出了笑容。

  「好啊。」

  他站起身子，隱隱高出小慕雪一個頭，小道士揮了揮道袍。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需要，我就來幫你。」握住小慕雪的手心，他輕輕說道。

  陽光灑在他的道袍上，這一刻，小道士的樣子格外好看。

  小慕雪臉蛋一下子紅了起來，心臟撲通撲通，她轉過身抱著雙手，輕輕哼了一聲。

  「那就這麼約好啦！我會先到最高的地方等你的，可不准讓我等太久！」

  「讓我想想，有了！到時候你如果沒有爽約的話……我就獎勵你和本小姐結婚吧！」

  「結婚？」

  「是啊是啊。」小慕雪鼻子翹得高高的，得意道：「我說要和爸爸結婚的時候，他可高興啦！」

  「可是，我們天師一脈，是結不了婚的哦？」

  「誒~」

  遙遠的回憶從夢中襲來，畫面漸漸模糊，只留下兩隻鉤在一起的小手。

  「那就這麼定啦！」

  「對了，我叫李慕雪，你叫什麼呀？」

  「我叫陳……」

  聲音漸遠，密集的腳步聲響起，然後是一聲聲焦急的呼喚。

  「大小姐……」

  「大小姐……你在這嗎……？」

  ……

  「大小姐！」

  辦公桌上，趴在桌上睡著的李慕雪忽然睜開了眼睛。

  記憶像是水霧般模糊起來，李慕雪揉了揉有些疲憊的腦袋，伏起身疑惑道：「剛剛那是夢？好真實的感覺，夢裡……都有誰來著？」

  「大小姐，您沒事吧？」又是一聲呼喚，李慕雪回過神來，看向身邊的秘書。

  「小林，是你啊……」昏暗的燈光下，李慕雪看了看周圍有些破舊的辦公室，眼前新分配的秘書帶著苦笑。

  三年前，東海，天河傳媒有限公司。

  「大小姐，您太操勞了，先休息一下吧。」林秀抿了抿嘴唇，有些心疼地看著李慕雪說道。

  美麗的面龐顯得有些憔悴，是這些天日夜操勞留下的痕跡。

  林秀很不理解，聽說李家的這位小姐備受寵愛，這一次李家的試煉，也只是針對男性的考量，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呢？

  「大小姐，您做的已經夠好了，家主應該也只是希望您有些體驗就好，您還是多保重自己的身體吧。」林秀對著眼前的人兒勸道。

  「不是這樣的。」李慕雪搖了搖頭，眼神逐漸清明，露出強烈的信念。

  「父親是在告訴我，如果連眼前的難關都過不去，是到不了更高的地方的。」

  林秀微怔，根據她的了解，李慕雪在洛城享盡了家主的寵愛，將來夫婿也是能隨便挑選，對方的一生都註定隨心所欲。

  去那麼高的地方，又有什麼用呢？

  「我也不知道呢……」李慕雪輕托香腮，語氣疑惑卻不帶絲毫的迷茫，「大概，只是我想這麼做？」

  從辦公桌前站起了身，她拿起掛在牆上的外套，注意力再次轉移到工作上。

  「這一次新接的商單，有進展了嗎？」

  雖然只是稍微從疲憊中喘過氣來，但李慕雪總覺得身心格外輕鬆。

  「器材方面，勉強租賃齊全了，劇本和攝影方面也差不多叫齊了人手，只是演員方面……」

  林秀遲疑了一會說道，「願意接我們這邊單子的，只有一些演藝圈邊緣的小角色。」

  「那可不行，這可是我們最重要的一次商單，必須要做出效果才是。」李慕雪搖了搖頭。

  「但以現在的資金……根本請不到人手。」林秀咬了咬嘴唇，說道。

  「要不還是從李家……」

  林秀說到一半就低下了頭顱，本來以為聽到這樣的話，李慕雪會像以前那樣，給自己一頓毫不留情的批評。

  可等了許久，預想中的呵斥卻沒有響起。

  「這算什麼問題？」腳步聲緩緩來到自己的身前，李慕雪的聲音滿是溫柔。

  林秀怔怔地抬起頭，眼前的女性身上帶起前所未有的自信。

  「我自己來便是！」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將室內的黑暗照亮，但遠不及眼前女性眼中的璀璨。

  一抹驚訝出現在林秀眼中。

  這是她第一次，從李慕雪身上看到光芒。

  那一天，在林秀心中李慕雪不再是李家的大小姐，而是天河傳媒的領導者。

  「李總……」

  ……

  說到底，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呢……

  天鼓山腳，臨時搭建的小帳篷內，李慕雪疲憊地合上了雙眼。

  看著不遠處蘇家的人馬開始行動，蘇無咎臉上春風得意，李慕雪心中沒有波瀾，只是有些迷茫。

  父親不僅沒死，一身病痛也已經痊癒，李家不會再像自己害怕的那麼容易倒下。

  天河集團牢牢占據東海一角，眼前洛城的失利只是一時，並不算什麼。

  那自己，真的還有那般較真的必要嗎？

  說起來，自己最開始，又是為了什麼而努力呢？李慕雪有些記不清了。

  帳篷外，周諾暴躁的聲音響起，林元景畏縮道歉聲不斷，蘇家的人還有不少在遠處叫囂，天河傳媒中有人發出氣餒的聲音。

  李慕雪輕吐出一口氣，眼中失去光彩。

  總歸……不可能是為了這些人吧？

  「李總，您沒事吧？」林秀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對不起，都是我沒準備好，如果我能早點注意到的話……」咬了咬嘴唇，林秀有些愧疚與自責。

  要是她多做一些準備，也不會出現現在這種糟糕的局面吧。

  李慕雪抬起頭，林秀難過的模樣盡收眼底，她看了眼林秀有些散亂的頭髮。

  這段日子她都忙得焦頭爛額，身為秘書的林秀，又能輕鬆到哪裡去。

  何況蘇家一看就是早有預謀，蘇無咎這人，還真不能小看。

  李慕雪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怪你。」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你先出去吧。」

  「可是……」林秀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乖乖走出了帳篷。

  天鼓山腳，寒風更顯淒烈。

  遠處蘇家臨時紮好的帳篷都被吹翻幾座，引來蘇無咎不滿的呵斥。

  透著窗口，李慕雪靜靜看著蘇家那邊的拍攝團隊，怔怔發呆。

  一道春風，捲起了布簾。

  「那邊的攝像機，擺低了幾度。」溫和的男聲自身邊響起，無比熟悉。

  「嗯？」李慕雪一愣，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陳平。

  順著他的目光，她才確定，對方說的是蘇家那邊的拍攝情況。

  「那樣不好。」陳平比劃著名說道，「拍出來的光影會很暗，分不清界限，效果欠佳。」

  李慕雪靜靜聽著，有些不明白陳平為什麼會說這些。

  「還有那兩名演員，來的路上完全沒有注意預防天鼓山這邊的氣候變化，眉心起了寒意，狀態怕是維持不了多好。」

  陳平繼續說道，李慕雪想起陳平那日展示的醫術，明白對方說的都是真話。

  「還有呢？」似乎明白了什麼，李慕雪開口問道。

  「還有就是我們的劇本更新，更好。」陳平笑著站起身，「他們不知道我們修改了劇情，也不知道我們打算怎麼拍攝。」

  看著李慕雪，陳平認真說道。

  「還有勝算。」

  李慕雪微怔，眼中漸漸泛起光彩。

  原來陳平拐彎抹角這麼多，只是為了說出這麼一句話。

  「你不會放棄的，不是嗎？」陳平開口問道。

  「你又怎麼知道的？」李慕雪抬起頭，嗔怪地看了眼陳平問道。

  陳平摸了摸腦袋，也有些奇怪地笑了起來，似乎真的想不出原因。

  「可能……因為我覺得你就是這樣的人？」

  嘴角輕輕揚起。

  天鼓山外綻風雷，又怎麼抵得上眼前春光春色。

  帳篷里，李慕雪笑靨如花，對陳平伸出了雪白的柔荑。

  「你會幫我的，對吧？」

  眼神流轉著溫柔，李慕雪理所當然地問道。

  望著遞來的手，陳平微愣，心中湧起些許熟悉的感覺，於是他溫暖一笑。

  「好啊。」

  他輕輕牽起李慕雪的手，臉龐漸漸靠近。

  「等等……你要做什麼？！」李慕雪原本調笑著的神情突然湧現慌亂，臉漲紅起來羞澀道。

  兩人的距離愈發拉近，就當李慕雪認命般打算閉上眼睛時。

  「小聲點。」

  一隻手指抵住李慕雪的朱唇，陳平神情認真道，「我剛發現點事情，想對你說……」

  李慕雪身體一僵，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又來？！

  羞意還沒染上臉頰，臉上立刻被怒色填滿。

  「誰要聽你說了，我還不知道嗎，滾開！」一把將陳平推出帳篷，李慕雪氣得跺了跺腳，再次冷起臉來，走出了帳篷。

  帳篷外，周諾幾人對林元景的批鬥下意識停下，一直盯著帳篷處的林秀心情微緊，湊了上來。

  「李總。」

  「小林啊。」李慕雪看了林秀一眼，目光稍微柔和。

  「通知各部門，準備拍攝吧。」

  「誒？」林秀一怔，然後有些為難道，「可是，演員缺席的情況，群演里，估計很難臨時找到合適的主演。」

  「這算什麼問題。」高跟鞋輕踏在地面，這一刻李慕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遠處，陳平微微朝自己點頭，李慕雪心領神會，微微一笑。

  「我們自己來便是！」

  她遙望著高聳的天鼓山，這般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