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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紙魅

2024-09-06 14:56:44 作者: 少尹

  這般場面是沈慕瓊始料未及的,她握著那捲畫卷的手緊了。

  有一種說不清的違和感,她卻抓不住到底是哪裡不太對頭。

  不知過了多久,蘇束才終於平靜下來。

  

  他長嘆一口氣:「那年真的沒能留下幾個銀子,她也因為沒修養好而傷了身,此後湯藥不斷。」

  「後來……」蘇束頓了頓,「後來孩子剛滿三月,那天天晴,也像現在一樣寒冷。我燃了炭火,喚岳父母一同來此暖身,又去沖茶,路過廂房的時候喊了如月一起來。」

  「她那時正在餵奶,只說稍後就抱著我兒同來。」他深吸一口氣。

  屋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白家管家點燃了燭火,放在正堂當中。

  蘇束看著那支蠟燭,半晌才說:「她沒來。」

  「直到我們三人聽見孩子的哭聲,一同趕往廂房的時候才發現,如月不見了。碩大的白府,哪裡都沒有她。」

  他指著屋外那間廂房,沈慕瓊順著他的手望過去。

  「她就那麼憑空的,不見了。」

  那是白家府宅的東廂房。

  因為正堂所有的門板都是上半部分鏤空雕花,所以不論從哪個角度,都能很輕易地觀察到東廂房的門。

  「自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她,直到今日。」蘇束說,「想過很多種可能性,起初還以為她出門了,可到天黑都沒見回來。再後來我與岳父兩人滿街地找尋,也始終未能找到。她所有的衣衫首飾我都清點了,一樣不少,至今仍然保留在東廂房裡,未曾動過。」

  他垂首,無比失落:「沒想到如今一晃,也已經有二十餘年了,我兒都已經成家立業,自己獨立門戶去了。」

  「她當時消失的時候,你可曾聽到過什麼聲響?」沈慕瓊追問,「或者有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光芒出現?」

  蘇束愣了下,而後肯定地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有。您想啊,那間屋子若是猛然亮堂一下,我們肯定立馬就衝過去了。我這院子攏共就這麼大,從大門口到這,也就十米,一點動靜我都會聽得到的。」

  「所以那天,什麼動靜也沒有?什麼聲音也沒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也都沒有瞧見?」沈慕瓊眉頭緊皺。

  這不對。

  「確實沒有動靜,而且是很長時間沒有動靜。我們聽到孩子哭了再進去的時候,發現孩子又餓了,正鬧著找奶吃。」蘇束痛心疾首,「這當中起碼一個時辰還是有的啊!」

  「……這過程里你就沒再去看看?」沈慕瓊追問。

  「她生完孩子後身體虛弱,夜裡孩子又鬧夜奶她也睡不好,我想讓她多休息一會兒啊,我以為她餵奶之後累了,睡了,就沒打擾她。誰能想著在自家屋檐底下,她會消失不見啊。」他言辭懇切,瞧著不像是假話。

  但沈慕瓊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思量許久,忽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藥是哪裡抓的?」

  「啊?」蘇束愣了一下。

  「她身子不好,長期服藥,那藥是哪裡抓的?」

  蘇束愣了半晌,有些懵懵地回答:「是興義堂,原本就在老街十四號,現在搬到北城牆下面去了。」說完他問,「這……莫不是那藥有問題?」

  「不。」沈慕瓊搖頭,「只是例行詢問的一環。」

  「哦……」見狀,蘇束這才點了下頭。

  「今日天色不早了,本官也不多叨擾。」李澤起身,他望一眼有些暗沉的屋外。

  方才還艷陽高照,這會兒本該傍晚,卻靜悄悄地爬上了烏雲。

  如今一抹火燒雲都瞧不見,烏泱泱一大片。

  像是要下雨了。

  李澤估摸著後面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便同蘇束寒暄兩句,準備要走。

  可他出了府宅門口,回眸的一瞬間,看到了蘇束蒼白的面頰。

  他目光直直地盯著沈慕瓊拿在手裡的那幅畫,神情有些恍惚。

  李澤沒吭聲,全當沒看見,自顧自護著沈慕瓊上了馬車。

  他後腳鑽進車內,不等沈慕瓊開口,直接說:「他有隱瞞。」

  沈慕瓊點頭。

  她當然察覺到了。

  蘇束所說的更像是一個故事,而不是經歷。

  「白家女兒失蹤一案之所以放到現在,就是因為很多線索當時他沒有說。」李澤邊說,邊敲了敲馬車正前方的車壁。

  駕車的石江撩開帘子,遞進來一卷撕開封條的案宗。

  李澤飛快地解開上面的麻繩,趁著天還沒黑透,趕忙遞給沈慕瓊:「藥鋪的名字,當時人具體是怎麼消失的,他沒有說清楚。」

  二十多年前,青州咒禁院正術還不是沈慕瓊。

  她低頭看著案宗上記錄的小字,雖然年代有些久遠,墨色有些暈染,但從工整細緻的記錄上看,當時的青州知州,應該是個盡職盡責的人。

  整個白家一案,他反覆勘察十餘次,均留有記錄。

  從第一次詢問開始,蘇束說的內容就很雜亂。

  大致的流程確實與方才所言沒有區別,但小細節上總是前後矛盾。

  不僅是蘇束,就連白如月的父母,白家兩位老人,說出來的內容都有些衝突。

  「最令人不理解的是孩子的年紀。」李澤沉言,「蘇束口中,白如月失蹤的時候,他的兒子剛滿三個月。但是在當時的青州知州的記錄里,白如月失蹤的時候,她兒子已經五歲,這裡面甚至還有她兒子的證詞。」

  這就太離譜了。

  案件細節可以說是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可是自己孩子當時幾歲,是吃奶的孩子還是已經長大了滿地跑的兒童,這怎麼可能會記錯?

  「他兒子現在在哪?」沈慕瓊抬頭問道。

  卻見李澤搖頭:「八年前已經成家,帶著髮妻離開了青州,據說去了河西。」

  河西……

  「陳明遠買到這幅畫,也在河西。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聽她這麼說,李澤想了想:「方才蘇束看到你手上畫軸的時候,神情明顯不對,他至少應該知道些許畫軸的事情。」

  這個觀點沈慕瓊是認同的。

  「藥鋪的事情你不用擔心,石江會去辦。」他微微笑起,「你是要當時的方子吧?」

  「嗯,拿到當時的方子,葉虛谷應該就能判斷出白如月真實的狀態。」沈慕瓊的手擦了一把懷中的掛畫,畫軸隱隱閃過一抹青白的光,「這畫裡寄宿的,實際上是『紙魅』。」

  「紙魅是凶妖,食人精氣。」沈慕瓊道,「他們是畫師傾注在畫紙上的愛恨情仇,經歷歲月滌盪之後誕生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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