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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世緣分

2024-09-06 14:55:24 作者: 少尹

  秦玉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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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想到,夫妻一場,短短半載,枕邊人竟會捨命相救。

  眼眸里,王煌死死抓著任玄言雙腿的模樣,濕潤了她的眼眶。

  曾經,無家可歸的秦玉然,只是想找個能安身的窩。

  草窩泥窩,都無所謂。

  她只想過有家的安心日子,能不再偷墳崗祭祀的吃食度日。

  與王煌的初見,是她精心設計的一場「騙局」。

  是她,故意讓道路滿是泥濘,故意讓烏雲不散。

  是她,故意為難地抬頭,望著馬車上那個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聽著他溫柔地說:「要下雨了,我送你一程。」

  點滴過往,在此刻顯得刻骨扎心。

  「你還等什麼!跑啊!」

  王煌撕心裂肺的一聲吼,將秦玉然猛然拉回當下,她望著王煌,咬著牙退了幾步。

  「跑!別回來了!別回來!」

  已經瘋魔的任玄言,一下一下錘在王煌的背上,一下比一下用力。

  「夫人,你別回來了!活下去,要活下去啊!」王煌望著她,苦笑著說,「不值得啊!」

  那笑容,如烙印,刻在了秦玉然的心上。

  她說完這些的時候,手裡的茶已經涼透了。

  秦玉然悵然若失,像是丟了半個魂,整張臉刷白一片。

  沈慕瓊端坐在上座,瞧著她失魂落魄的側顏,將她的故事在心裡反反覆覆地過了幾遍。

  「……所以,你逃走了?」許久,沈慕瓊望著她。

  卻見她失落一笑:「哪裡逃得掉。」

  沈慕瓊眉頭微皺。

  「那修士就像發了失心瘋,見我要逃走,轉身就追了出來。」秦玉然將涼茶放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奮力跑出去很遠,那修士緊隨其後,一掌將我按在地上。」

  秦玉然不是他的對手。

  那時,她第一次真切地以為自己要死了。

  「我隨身本有兩個丫鬟,但為了保護我……」她苦澀道,「如今只剩她一人了。」

  當時,秦玉然被打成重傷,幸而有丫鬟捨命掩護,才終於逃進了茫茫的大山里,逃出了任玄言的手掌心。

  「也就是說,任玄言之後做了什麼,又發生了什麼,你並不知情?」沈慕瓊問。

  「倒也不是完全不知。」秦玉然搖頭,「我放心不下,半年之後喬裝打扮,回去過一次。」

  她說到這,哽咽了。

  像是掙扎了很久,為難了很久,也開不了口。

  「對不起。」她手指輕輕按壓著太陽穴,「我緩緩,緩緩……」

  沈慕瓊點了下頭。

  同為妖族,她看得出秦玉然有多虛弱。

  她瘦弱,面色不佳,氣血也虛得可怕。

  也許是曾經與任玄言的那一場大戰傷了元神,也許是失去王煌的庇護之後,居無定所,無家可歸,漂泊如浮萍般,吃了上頓沒下頓。

  她已是起碼三百年的兔妖,卻弱小得像是隨時會消失一樣。

  沈慕瓊有些看不下去,她剛想抬手喊趙青盡過來,卻被身旁的李澤抬手擋了一把她的手臂。

  她不解地望著李澤。

  「你把露水給了她,你今天吃什麼?」

  沈慕瓊一滯:「你怎麼知道?」

  李澤微微眯眼,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嘆了口氣,直接跳過了沈慕瓊的問題:「你別操心了,我去找點水果來。」

  說完,他轉身從側門離開,徒留下沈慕瓊迷茫的望著他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這人,怎麼比妖怪還怪?

  半柱香後,秦玉然才又繼續開了口:「我半年後回去過一趟,知道了我走之後發生的事情。」

  當時,她逃到深山躲了很久,期間也有偷偷入城幾次,可都因為害怕,不敢往王家府宅跟前湊。

  直到那次,她聽到了一個故事。

  「故事裡,我成了青面獠牙的耐重妖。」她眼眸暗沉了下去,「而王煌成了永世被北天王踩踏的惡鬼,任玄言卻做了那個不被人理解的救世者……」

  她乾笑一聲:「真是諷刺……」

  那時,秦玉然隱約察覺到王煌的死。

  她踉踉蹌蹌再回到王家大宅的時候,裡面早已空無一人。

  遍地雜草,是蛇鼠的樂園。

  當年她們成親時的婚房,破窗斜掛,朱紅的門缺了一大半。

  那把椅子傾斜地倒在地上,如那日一樣,沒有任何的改變。

  秦玉然知道,王煌沒了。

  她一個人坐在曾經的家院子裡,心中苦澀難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甚至連一顆眼淚也流不出來。

  她怕,怕再次遇上任玄言,怕被人認出來她就是王煌的夫人,怕被人說自己就是害死王煌的「耐重妖」。

  「落此境地,我甚至不知道該埋怨誰。」

  任玄言是修士,斬妖除魔是他本分。

  秦玉然是妖,可她從未害人,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修士見到妖,毀了的卻是凡人的一生,凡人的家園。

  她在荒蕪的院子裡待到了傍晚,曾經過往像是咒語,把她牢牢地困在裡面。

  「直到當年王家的一個老僕路過……」秦玉然抿嘴。

  「姑娘,這院子夜裡涼,你快回家歇息吧。」老僕心善,好意提醒。

  他沒認出喬裝的秦玉然。

  她假稱自己是外來的遊人,同老僕寒暄了兩句,打探道:「這大宅大院,為何荒廢至此?」

  就見老僕愣了一下,沉默了。

  他轉身就走,樣子古怪。

  「哎?您去哪裡?」秦玉然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故人,忙追上去,「我聽聞那秦氏女的傳言,有些好奇。」

  老僕猛然停住了腳步。

  他緩緩回頭,打量了秦玉然片刻,冷冷地問:「那故事,你信麼?」

  秦玉然被他問住了。

  「一派胡言,都是一派胡言!」老僕有些激動,他指著秦玉然身後,院子裡觀賞用的大石頭說,「我!我當時就躲在那裡,我看得真真切切!那修士!他暴怒之下硬生生將老爺打死了!」

  話說到了這裡,秦玉然一個字也說不下去了。

  她柔弱的身子再也無法掩蓋那發自內心的哀傷,在咒禁院的堂室里放聲大哭起來。

  三百年,她行走世間,仍在不經意中會見到王煌的影子。

  可她比誰都清楚,人死燈滅,一世的緣分盡了就是盡了。

  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會拿命珍惜她的男人了。

  再也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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