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依據是什麼
2024-09-06 07:40:18
作者: 不夜城
怒氣爆發得突如其來,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楚清歌后背的寒毛都條件反射地炸起來,整個人僵在原地,不知道要說什麼,更不記得要逃跑。
甚至已經縮起脖子,下一步就是閉上眼睛。
身邊卻伸出一隻手,骨節修長,手背上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發脾氣也要看看對象。」裴景安的聲線沒有什麼起伏。
握住男人手腕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面前五大三粗的男人就皺起眉頭,連聲討饒,「痛痛痛痛……」
連掙了幾下沒有掙脫,男人白了臉色,沖廚房裡的老婦人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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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在圍裙上擦著手,走出來,慌張勸了幾句,裴景安終於鬆開手,把楚清歌往後拉了半步,自己坐在男人面前。
「攝像頭什麼時候裝上的?」裴景安表面上漫不經心轉著筆,實則步步緊逼。
「大概五月初,具體時間我也忘記了。」
「裝上之後是全天運作的嗎?」
「不是。」壯年男人一反剛才的三言兩語,「白天人都在麥田裡,所以攝像頭就關著。你們這些城裡人不知道,我們這樣的家庭,一分一毫都要省下來。攝像頭只有晚上九點之後才會打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
裴景安靜靜聽著他的侃侃而談,在他無法將攝像頭的工作時間問題解釋得更加細緻後,冷不丁地開口,「你和陳遠是什麼關係?」
這一句石破天驚。
壯年男人差點從小板凳上跳起來。眼神飄忽了好半天,才終於道:「沒……沒關係,不認識。」
那口氣仿佛是從胸腔里硬憋出來的。
裴景安把玩鋼筆的手停下,修長的中指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鏡片上的反光遮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寒芒。
「這樣啊。」楚清歌在一旁拽了拽裴景安的衣角,狀似失望。
「丫頭,你是不是懷疑麼兒?」老夫人恰從廚房裡走出來,笑起來眼角有幾條刀刻般的紋路,「不可能的,麼兒從小連只雞都不敢殺,更別說敢殺人了。」
楚清歌對這話報以和善的一笑,「您說的是,我只是想多找個證人,來還原一下案發現場罷了。」
又聊了幾句,楚清歌起身告辭。
爺倆繼續在桌邊悶頭吃飯,只有老婦人尷尬地搓著手送他們出來,「真是不好意思,他們父子倆天生就是這樣的脾氣,不是故意這麼對你們的。」
「我知道。」楚清歌覆上她血管突出的手背,「阿姨一個人操持這個家不容易。」
「害,誰家都這樣。湊合著過唄,怎麼過不是一輩子。」
許是這種日子過慣了,周圍也差不多都是這種家庭,老婦人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表彰」,立時與楚清歌親近起來。
「阿姨太辛苦了,」楚清歌由衷道,「我看床邊的柜子上擺了幾瓶安眠藥。阿姨現在睡眠不好?」
「上了年紀了,覺少。他們父子倆天天去田裡干體力活,難免晚上需要多休息。我怕打擾他們,臨睡之前吃點,省得半夜睡不著,翻來覆去,吵著他們爺兩個。」
「這東西傷身,阿姨平時少吃。」
「吃的不多,」老夫人連連擺手,「前幾個月吃得多,一瓶吃不了幾天就沒了。這兩個月還好,一瓶能吃怪久的。」
楚清歌抱著文件的那隻手,手指鎖緊懷中的文件,「前幾個月?」
「對,差不多四五月份。那時候麼兒在貨車公司上班,天天只有老頭子一個人。我在家也閒,晚上覺更少,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吃了那麼多。」
「那麼兒,上班的途中不回來看看?」
「看,這孩子對他爹不行,對我還算聽話。」老婦人欣慰地望身後望了一眼,見昏黃燈光下,父子兩人仇人似地,明明坐的這麼近,偏偏不說話。
又嘆了口氣,轉過臉,「從公司辭職之後,他脾氣越來越壞。還好那天警察上門,他在外面沒回來,不然我都怕他衝撞了警察。」
「警察之後也沒找他問話?」
「沒問,那兩天一大早他就出門了,都是到半夜才回來。」老婦人似是嗔怪,「孩子大了,有什麼事也不跟我們聊。我跟他爹總催他談個對象,同齡人有些事情還能聊聊。」
「是,有些事情還是同齡人好溝通。」楚清歌順著她的話。
「你看你們兩個就挺好,」老婦人看看楚清歌,再望望後面冷著臉的裴景安,滿眼羨慕,「小姑娘小伙子,都這麼好看,又這麼事業有成的,般配……」
「那個……阿、阿姨,我們不是……」楚清歌一口氣哽住,慌亂中不敢回頭看裴景安的臉色,拼命擺手否認。
「阿姨過獎了,」裴景安卻又恰逢其時地走來,打斷了楚清歌的話,對老婦人微微點頭,「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去。」
「不是,你沒聽見阿姨剛才說什麼……」
楚清歌的餘音被吞噬在漸沉的天色里。
穿過麥隴,直至上了車,楚清歌始終悶悶不樂。
裴景安也不問,兩人坐進車裡,裴景安也沒發動車子。
最終還是楚清歌率先開口,「裴律師……」
「嗯?」
「所以張媛,是不是一定要坐牢?」
裴景安注視著後視鏡里低著頭的楚清歌,「故意殺人十年以上。交通肇事有逃逸情節,人死之前逃逸,七年以上。人死之後逃逸,三到七年。」
「三年……」楚清歌摳著指甲,聲音細弱,「如果,根本就不是張媛殺的人呢?」
「……」
「如果張媛碾壓的,根本就是一個被殺死過的屍體呢?」
「……」
「三年,是不是太久了?她本來就是一個靠開貨車謀生的女生,要是因為這件事情入獄了,出來還靠什麼謀生?」
「……」
「她家裡還有個弟弟,等她出來會直接被家裡找個人嫁掉換彩禮,給弟弟攢老婆本吧?」
楚清歌卷著文件角,在狹小的車廂內,吸了吸鼻子,「對不起,裴律師,我好像話太多了……」
裴景安手肘搭在邁巴赫降下的車窗窗框上,「你的依據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