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鵪鶉

2024-09-06 07:40:05 作者: 不夜城

  申請律師證考試,要求律師助理每年至少要在帶教律師的協助下,出庭十二次。

  

  而好死不死,每年統計案件數量,她只有十一次。即使其他案卷材料也都是她寫的,可出庭的時候,郭政總會找各種藉口不帶她去。

  三年時間,每年如此。

  楚清歌不是沒起過疑心。

  而且凡是帶她開庭,必然是涉黑涉惡的案子,待審的犯罪嫌疑人滿臉橫肉,從那雙幾乎看不見黑瞳仁兒的眯眯眼裡都能看出兇惡來。

  楚清歌幾次把人送進去,犯罪分子臨轉身前投過來的目光,都讓楚清歌起一身雞皮疙瘩。

  一點都不懷疑,未來的某一天可能她會年紀輕輕殉職。

  就連同事跟她閒聊,也忍不住唏噓——

  「今年的律師證考試馬上就開始了,你今年能考了嗎?」

  「就你這個情況,反正我要是你,我早就跑了。」

  於是楚清歌也跑了。

  「沒有經郭政同意,直接來到我這裡。」裴景安眉心舒展,風輕雲淡地問了一句,「後續的問題,你要怎麼解決?」

  後續……

  後續最好是郭政能夠同意,雙方達成協議,楚清歌能順利地把證遷過來。

  但從郭政手下前幾任實習律師的經過來看,過程都不是很順利,也有為離職這件事鬧上法庭的。

  楚清歌無意識地摳著手裡的紙張邊緣,「我……還沒想好……」

  「還沒想好?」裴景安靠坐在那張舒適的辦公椅上,眸光冷凝成冰,「楚清歌,你不要告訴我,三年之後,你又準備拒絕這份工作。」

  「我……」

  「你以為君同律師事務所是什麼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裴景安的言語裡都帶了刺兒,生怕不能給對面那個看起來猶豫不決的人扎出血來。

  「這次你如果再走,楚清歌……」裴景安維持著自己的風度,「你就永遠不要再回來。」

  「景安……不,裴律師。」楚清歌覺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要不然怎麼會在那雙眸子裡看到一絲不該屬於裴景安的情緒。

  可裴景安這話說得模糊不清,楚清歌不敢亂猜,只能收拾好心情,一字一頓,「感謝您給我的工作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努力。」

  「你最好是。」裴景安字字都像磨碎在齒間。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楚清歌趕緊借著這個由頭,胡亂捲起卷宗走了出去。

  門外的人指了指下巴埋到胸口的楚清歌的背影,走進辦公室,「這就是你新招的助理?看著跟只鵪鶉似的。」

  「嗯。」裴景安把斟滿茶的杯子頓在他面前,「你來什麼事?」

  「哦,就是我們這邊的一個公司,最近突然想要再找個刑事方面的法律顧問。」來人想起自己這一趟的任務,正色道,「就是你前段時間拒絕的那個公司。」

  「但是那個公司董事長還就認準了你,看不上別人,這不叫我來跟你商量商量?」

  裴景安端起茶杯,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恢復了一貫的淡漠。他吹開茶湯表面漂浮的茶梗,「不接。」

  「臥槽別這麼絕情,」來人擠眼,「每年代理費七位數,不要白不要。」

  「他的產業很多在灰色地帶,」裴景安品茗,「哪天引火上身,我就是從犯。」

  「那不能,咱裴大律師,能是這麼簡單就被殃及池魚的角色?就算是他們哪天引火上身了,裴律師也絕對是能全身而退的。」

  裴景安不為所動地喝茶。

  來人舉手投降,「好吧,反正我努力過了,你不同意,他們也不能說我什麼。」

  裴景安這才又給他添了一杯茶。

  「不過話說回來,你小子行啊,給自己找了這麼一高難度?」來人大剌剌喝著裴景安親手煮的茶,「咱律所這麼多新人想把實習律師證掛你裴律師名下,你就沒答應過,我們還納悶兒呢,合著你裴律師非要把自己這『處女掛』留給這麼個鵪鶉?」

  來人輕嗤,「我都怕上了法庭,法官聲音稍微大一點,就把她嚇哭了。」

  裴景安乜了他一眼,「她不會。」

  「會不會呢,現在還沒有定論。」來人咂咂嘴,「不過大家都覺得她會。」

  「大家?」

  「那可不,你這人,都不關心律所的日常活動。據我所知,賭注已經加到三杯奶茶了,賭這鵪鶉在你手裡待不過一個星期……」

  「賭博罪,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罰金。」

  「哎你這人怎麼一點娛樂精神都沒有……」

  ……

  能傳到裴景安耳朵里,私下的討論必然是很廣了。

  路過茶水間,楚清歌隱隱聽到兩聲關於她的討論。

  「我出差剛回來就聽說裴律師招新人了?是那個楚清歌?」

  「你這消息滯後啊,不但招了,還把人家的實習證遷過來掛到自己名下了。以後啊,人家可就是裴律師手下的人嘍……」

  「??你確定?就那個三棍發不出個響的那個楚清歌?」

  「嗯哼。」

  「我去??裴律師咋想的??這樣的人有培養的必要??招過來也辦不了案子吧?也就只能複印複印材料?跑跑腿之類的?」

  楚清歌握緊了手中的杯子,調整表情,走進茶水間。

  若無其事地跟突然噤聲的幾個人點點頭。

  手機里有裴景安剛剛發來的消息,楚清歌等著水灌滿,手指按住屏幕,說:「好的裴律師,辯護思路等下午會見當事人結束後,整理髮給您。」

  語氣恭敬,不卑不亢。

  卻結結實實打了那個說她「辦不了案子,只能跑腿」的同事的臉。

  說完也不看對方的表情,回到自己工位上。楚清歌來不及和身邊的蘇妍客套,開始預約當天下午的會見。

  下午三點,楚清歌和裴景安準時到達看守所。

  看守所的人幾乎都認識裴景安,儘管多數時候一個控訴方,一個辯護方,利益相悖,但裴景安畢竟名聲在外。

  如蘇妍所說,裴景安是全國第一個成功引用「正當防衛」條款的律師,年紀輕輕就成了各大法學院刑法學教授講課,講到正當防衛這一節時必然會提及的人物。

  甚至誇張一點,將裴景安稱為制度的「激活者」。

  脫下身上的那身制服,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哪一天也有牢獄之災。裴景安這樣的人,多結交總是沒錯的。

  是以看守所所長今兒正當值,聞訊從辦公室走出來,端著有些年頭描著牡丹花的搪瓷缸子,唇角笑出兩道深深的紋路,「景安,今兒身邊怎麼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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