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歸於塵土

  愛情之所以讓人痛苦，婚姻之所以讓人疲憊，是因為，不是每個人都遇到了對的人。遇到對的人，一切繁複的表相都會褪去，一切喧囂的浮世都會靜好，變得簡單，只覺得，就是他了。然後現世安穩，歲月靜好，感動常在，慢慢變老，當初堅持著的東西就會漸漸地忘了，想必歐陽昌林的妻子就是這樣。

  可你能說她妻子是錯的麼？不能啊，人家只是去追尋人家的幸福了，她沒有做錯什麼。沒有艷遇，也沒有違法犯罪，只不過是不愛了而已。

  或許幸福的定義不同，但是那個就是人家心中的幸福。

  兩人一時無言，葉秋緩緩地開口，「也許……心裡能裝著一些時間帶不走的淡淡悲傷，也是一種幸福。」

  歐陽建林笑了笑，「謝謝你聽我講這些。這支口紅是我剛剛坐上中國區執行總裁位置的時候我寄給她的。沒想到，現在還能再見到。」

  「請問下您前妻的住在哪兒？因為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我們時間緊迫。還請您據實相告。」

  

  「呵呵，你這丫頭，既然時間都來不及了，還有空和我喝茶，哈哈，就沖你這份心力，我也會幫你的。我司機就在樓下，他知道在哪裡。這樣，讓他帶路，你們過去找她吧。」

  「那您呢？」葉秋心說卸磨殺驢不太好啊。

  「我再坐一會。你先去吧。」歐陽建林頗有些慈祥地笑了笑。

  葉秋在知道了口紅的消息之後，立刻和阿虎一行人趕去了歐陽建林前妻的住處。然而趕去的時候，卻嚇了眾人一跳。

  裡面一大堆人，警察來來往往，其中客廳有一塊位置還被圍上了，葉秋隔得老遠還是能看見那地上的血跡。

  阿虎找了旁邊的鄰居，問道，「請問下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鄰居是個熱心的大嬸，平時就願意東家長西家短的傳閒話。這個時候隔壁有這麼大的事情，她當然是更有的說了。這不阿虎一問她，她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都和阿虎說了。

  裡面那個女人早上的時候被晨練回來的鄰居發現死在了屋裡。重要的財物都被搶走了，看上去像是搶劫殺人。

  要說歐陽建林這個前妻王萍住在這裡也有幾年了，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一般。不好不壞，也沒有孩子。

  沒覺得她是什麼特殊的人物，平時待人接物也都挺和善的，沒想到會碰上這種事兒。

  旁邊一個大媽也是好事兒的人，見李大姐在這兒說得熱鬧，也忍不住湊上來說道，「她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人。你看她那個人也不是什麼有錢熱，但是就前天我還看見一個特別好的車把她送回來，我兒子說那個車得一百多萬呢，你說她一個普通公司的職員怎麼會認識這麼厲害的人？指不定是怎麼回事兒呢。」

  葉秋又聽了他們說了一會，再就沒有什麼有意義的話了。

  警察現在在調查現場，他們不方便去查看。而且事情還沒有定論，雖然巧合，但是也許就是巧合。只不過，葉秋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巧合。

  從出事故的樓里出來，已經五點了。蕭寒霖打了電話過來，問她在哪裡，最近因為葉秋撒謊說去安木渤那邊，安木渤失戀了，蕭寒霖雖然不願意，但是還是放他去了。

  這個時候蕭寒霖看來是已經回家了，葉秋趕緊說她也馬上到家了。和阿虎說一切都等到明天再說，她就立刻坐計程車回去了。

  剛走出小區不遠處，葉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一閃而過，但是隨後因為那個人不見了。葉秋以為是自己太累了所以眼花了。就沒有再計較。

  回到家連飯都沒吃她就撲進屋子裡睡覺去了，明天一大早還有蘇慶厚的火化儀式。葉秋覺得很累，很累。好像是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在罩著她，讓她覺得喘不氣來。

  第二天早上，葉秋很早就醒來了，天氣還昏蒙蒙的，看了看表才不到六點。

  外面竟然飄雪了。雪花斷斷續續的飛，時大時小，有一陣子甚至大如鵝毛，只是沒有寒冬臘月里密集，也不能堆積，轉眼融化不見了蹤影。

  葉秋站在窗後向外望，望不見準備萌芽的小草，望不見幾欲抽蕾的花兒，也望不見「東風好作陽和使，逢草逢花報發生」。

  雪悠悠地飄著，將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柳絮一般的雪，蘆花一般的雪，輕煙一般的雪，流轉，追逐，來時纖塵不染，落時點塵不驚。

  葉秋走到室外，置身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在白色的瓊樓玉宇間，仰望著天空飄落的雪花，手伸出來，接住落下的雪花，仔細地觀察了雪花的樣子，整朵雪花呈六邊形，它的花紋伸展得非常整齊，像樹杈分開的樣子。一朵朵六角小花，玲瓏剔透，無一重樣。粉雕玉琢，可是，哪一位藝術家能設計出如此精巧的紋路？

  哪一位雕刻著能雕出如此細緻的工藝品？與其說是大自然的傑作，葉秋寧願相信是天宮裡某位仙子的眼淚！

  不再傷春悲秋，葉秋返回臥室趕緊穿上了衣服。蕭寒霖一早就醒了，但是葉秋不讓蕭寒霖跟著去，這是蘇慶厚的事情，蕭寒霖跟著去了也沒什麼用處。

  葉秋和他說是一個朋友死了，但是具體的是誰沒有說過。蕭寒霖早就知道這件事情，蘇慶厚的死在道上不是什麼秘密，而且蕭寒霖也知道葉秋最近是在為這個事情忙碌著，但是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是見到葉秋還是瞞著他，絲毫沒有要和他坦白她身份的意思，蕭寒霖有些生氣。但是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蕭寒霖只是讓葉秋自己注意安全。

  但其實葉秋前腳走了，他後腳就起床跟著去了，左思右想，他有些不放心她。最近太亂，葉秋的生命安全岌岌可危，他什麼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這件事情，憑著她的直覺，總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葉秋趕到了火化場的時候，阿虎和葉夫人已經到了。

  葉夫人帶著一張大大的黑超，身邊只是跟著兩個保鏢，葉茜不知去向。

  即使是帶著墨鏡，葉秋也能看出來葉夫人這張臉是多麼的疲憊和蕭瑟。仿佛一瞬間失去了全世界一樣，連顴骨都凸出了很多。

  這個時候，葉秋毫不懷疑或許是曾經，或許是直到現在，葉夫人愛過蘇慶厚。

  蘇慶厚生前沒有什麼親人和朋友，只有幾個特別忠心的兄弟，此時都哭得一塌糊塗。

  而葉夫人則全程沒有說話也沒有哭，阿虎一直在葉秋身邊以防不測，畢竟現在世道不太平，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葉秋也不知道怎麼的，見到葉夫人那個樣子突然有些可憐她，她緩緩地走近葉夫人，小聲說道，「想哭不如就哭出來吧。蘇先生走的時候沒受什麼痛苦。他的遺囑也已經開始實施，他把生前所有的遺產都給你了。」

  葉秋本以為以葉夫人視財如命性格，應該會要麼一臉的小人得志，要麼一臉的悲痛欲絕，總之不該是現在這樣面無表情。

  這個樣子，總是讓葉秋覺得她有些怪異。

  就在葉秋以為葉夫人是不願意搭理自己才不說話的時候，葉夫人突然緩緩地說道，「愛情是一場美麗的意外，讓你在意料不到的時刻愛上一個意料不到的人。如果有一個人，你曾無數次想過要放手，卻最終仍是捨不得。這樣的感情，不要輕言放棄。但凡讓人割捨不下的，都會漸漸長成我們生命的一部分，無法割離。」

  葉秋挑挑眉，她這是在和自己說話麼？

  誰知道葉夫人仍舊在繼續說，「在愛情沒開始以前，你永遠想像不出會那樣地愛一個人；在愛情沒結束以前，你永遠想像不出那樣的愛也會消失；在愛情被忘卻以前，你永遠想像不出那樣刻骨銘心的愛也會只留下淡淡痕跡；在愛情重新開始以前，你永遠不相信再也找到那樣的愛情。」

  葉秋沒想到葉夫人一大把年紀了，竟然還會和她討論愛情這個詞的意義。只是覺得有些驚訝。

  「我從沒後悔過愛他，但是也感謝上蒼讓我遇到葉天澤，這兩個男人，都用盡了一輩子的時間來愛我，其實我很幸福。只是我，被慣壞了。

  我太不懂得這份愛的厚重，直到失去了，才知道原來那個人不論是誰，都不會一直在原地等你。就算是你們曾經再美好，那也終究只是曾經。謝謝你通知我來，讓我今天能夠見他最後一面。他的遺產我不會動，麻煩你幫我轉給這裡的福利院吧。」

  葉秋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葉夫人，在她的印象里，葉夫人就應該是嬌生慣養張牙舞爪，沒有受過風吹雨打只不過是一朵溫室里的小花。

  現在她才發現，她看到的那一面只不過是葉夫人讓她看到的那一面，真正的葉夫人，想必內心也很煎熬吧。被兩個人同時愛著，她也愛過兩個人。只是如今，隨著其中一個人的逝去，三角形終於土崩瓦解，最終一切都歸於塵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