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骯髒

  眼前的現實給沈清顏的打擊著實太大。

  原本，承勤答應過她，說會拜託掖庭令、掖庭丞照拂她家人。

  

  掖庭局歸屬內侍省管轄，掖庭令等人皆為宦官。所以她以為，憑承勤的身份，掖庭局上下自然沒有敢得罪。

  那她家人縱然也要服役，可是分派差事的時候，總不至於受到刁難才是。

  可是哪裡想到，她家人還是被派了宮中最骯髒的活計！

  對於她的反應，趙三完全意料之中。

  他凝著她，奚落地笑，「沒想到？那你以為罪臣家眷進宮來能做什麼？繼續養尊處優？」

  沈清顏深深吸氣，「可是宮裡的規矩不是說，能從司農寺撥回掖庭局來的，都是有技藝的麼？」

  這刷廁筒，難道還需要技藝不成？！

  「我祖母是大儒之女，我嫡母能詩會畫，我阿娘繡技精巧……何至於就被分派了這刷廁筒的差事？」

  趙三嘿嘿地笑，「需要技藝，那沒錯。可是能歌善舞，或者能書會畫的，那都得是年輕的小娘子，看起來也才賞心悅目不是？」

  「就你家這幾位，老眉老眼、老胳膊老腿的，便是有技藝，又有誰稀得看！」

  沈清顏急怒攻心，已是說不出話來。

  她憎惡眼前這監作趙三，可是她卻沒糊塗，她知道這趙三並不是始作俑者。

  至於承勤……她相信承勤不至於誆騙她。承勤答應她的會拜託掖庭令，他一定會做到。

  ——是有人將承勤的拜託也給否了！

  可這宮中，又有誰人敢將承勤的拜託給否了去？

  她腦海中只能想到一個答案——容隱！

  是容隱，不想讓她和她家人好過！

  看她受苦，他才高興！

  她竭力穩住自己，向趙三點點頭，「我可以進去看望家人了麼？」

  趙三聳聳肩，讓開路去。

  沈清顏深吸口氣，努力裝作平靜地走進去。

  她看見阿娘了。

  就在院子最西北的角落裡，陽光斜下，在此處攏起小小一方蔭涼。蔭涼下，阿娘正奮力刷著眼前層層疊疊的廁筒。

  儘管這差事最骯髒，可是阿娘卻髮髻整齊，衣著潔淨，面上並無憤懣。

  轉過小山高的廁筒，她卻看見祖母坐在廊檐下捶著腿，而嫡母則在一旁照顧。

  看她們兩個袖口，竟是乾燥的，並無半點水漬。

  一股火便直衝上沈清顏額頭。

  ——便是到了這步田地，她們兩個還將她阿娘當做奴婢，她們自己不幹活，而是將所有的活計都推給了她阿娘！

  沈清顏忙跑過去，從阿娘手中搶過刷子，忍著難過，拼命地洗刷了起來。

  .

  冷不丁有人過來搶走了刷子，珍娘先是被嚇了一跳。

  待得看清眼前人竟然是朝思暮想的女兒，珍娘的眼中登時被淚水迷濛了。

  從那日女兒隨著清佚、清暎一同被帶走，這麼多天了，她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她不知道女兒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女兒過得好不好。

  她忍著淚，急忙將手在衣上抹了抹，伸臂一把抱住了女兒。

  「歲歲！真的是你？」

  沈清顏不想停下手上的刷洗，可卻終是落下淚來。

  她急忙用袖子抹一把眼睛，起身回抱住了阿娘。

  「阿娘，是我啊。」

  珍娘登時淚如雨下，「……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裡啊？你過得好不好？」

  驟然見沈清顏出現在眼前，沈老夫人和沈夫人也全都驚呆住。

  半晌，她們兩個才互相攙扶著起身，也都走到沈清顏身邊來。

  沈老夫人一把推開珍娘，一雙眼直直望住沈清顏：「怎麼就你一個回來了？清佚呢？清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