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口是心非的溫柔

  月色朦朧，像隔著一層薄霧，灑落一地的冷清。除了微風輕輕的吹著，偶有一兩聲狗的吠叫外，街道寂靜無聲，將影子拉的老長。

  這個人絕對是故意的吧！

  

  十一惡狠狠的盯著眼前可惡的後腦勺，說是送她，結果真的是送她！用腿！

  將軍府在皇城裡，小九家在皇城邊兒，這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半個小時。可憐了她的兩條腿，白天剛狂奔完，現在又要來受這個罪。

  「本少爺知道我長得好看，但是你也不用一直盯著我吧，女孩子家該有的矜持還是要有的。」前方的公孫子都感受到身後的目光，薄唇微勾，愉悅的眯了眯桃花眼。

  「敢問大少爺，你的馬車呢？」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有馬車了？」某人驚訝，「本少爺來回出行都是我的愛騎啊。」

  「那請問您的愛騎呢？」她咬牙。

  「這一路辛苦，當然是被牽回府中好生休息了。」某人鄙睨。

  「公孫子都！」她忍不了了，「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對是吧！」明知道她今天差點丟了小命，晚上就趕過來落井下石！

  她就是太善良了，以為這人雖然平時看她不順眼，但是起碼的君子之禮還是有的，跟他走了小半的路，後腳跟處不斷放大的疼痛，讓十一終於忍不住爆發！

  公孫子都本是騎著馬的，但他一想到天色漸晚她肯定是要回去的，於是便鬼使神差的讓小廝將馬給牽走了。

  他們兩人平日相處多半是針鋒相對，唯有那次花林還算融洽，也讓他莫名有些留戀。

  如今聽著身後女人滿是怒意的質問，公孫子都從出來時便上揚的唇角一僵，桃花眼中神色漸暗，她當真厭惡他至此，連同走一段路的時間都不願麼？

  心中湧起一陣壓抑，他慢慢回頭，抿唇不語的盯著她。

  腳跟鑽心的疼痛讓十一來不及去分辨他眼中的神色，只想不顧形象的盤腿大坐，這遭的是哪門子的罪，早知道就讓楚大哥送她了。

  該死的公孫子都！

  「你當真如此討厭我？」她眼中一掃而過的煩躁讓他心中一顫，心中的話未經大腦便問了出來。

  袖間握扇的手緊了緊，公孫子都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更多的卻是他自己都說不出的緊張。

  這人有病吧！她討厭他不是一天兩天了，他這反應也太遲鈍了吧！

  「你不也討厭我麼！怎麼？就許你討厭我，還不許我討厭你了！」算了，反正四周也沒人，乾脆脫鞋光腳走吧。

  對她的答案並不滿意，公孫子都再欲開口卻被她的動作打斷，「我並不討……你這是在做什麼！」

  沒等十一回答，公孫子都的神色卻一變，猛地朝她的腳跟看去，白色的襪子上那一抹刺目的猩紅，讓他的雙手瞬間握緊，神色陰晴不定，強壓下心中那翻湧的怒意，骨節卻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果然被磨破了，襪子都粘在傷口處了，這麼輕輕一扯就連著皮肉，疼的十一齜牙咧嘴。身邊又沒有工具，只能等著回家再清理了。

  正想著，腳腕處卻突然被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握住，十一驚得連忙往回縮，那人卻比她更快，手指微微用力，她便動不得分毫。

  十一真的生氣了，這人還有完沒，「你到底要幹嘛，放開我！」

  「既然受傷了為什麼不告訴我？」若不是這皮肉都磨出血泡，她是不是就生生挺著跟他一路走回去了？

  他在她眼中當真就如此不堪麼？讓她寧願這麼糟蹋自己，也願露出半分軟弱。

  她能在楚然面前笑語嫣然的叫他楚大哥，能在被人堵截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向他求救。

  可對象現在換成了自己，她卻寧願見血也不願依賴他半分！

  心中洶湧的怒意和那隱隱的酸澀感，灼烈的幾乎要燃去他的理智！

  「告訴你有什麼用，你又不能替我疼！」十一翻了個大白眼，「行了，趕緊走吧，我可不想這一晚上都浪費在路上。」

  意料中的嗆聲並沒有出現，她狐疑的抬頭，卻正對上了公孫子都那雙認真的桃花眼。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嚴肅的看著她，少了往日的戲虐，多了幾分複雜，盈盈流轉的光芒比這夜幕中的繁星還要璀璨，尤其是當這雙眼睛直視著她的時候，竟然讓十一有一種他很在意自己的感覺。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

  在她愣神兒間公孫子都已經收斂好了情緒，沒有說話，而是慢慢的蹲在了十一身前。

  「上來。」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十一睜大眼睛，她沒有聽錯吧？公孫子都這是要背她？真的假的？！

  「那個…...」她有些猶豫。

  「給你三個數，不然本公子不介意迎面抱著你。」

  迎面抱？那不就是公主抱？我的天！來不及多想十一猛得躥到了他的背上，力道之大讓公孫子都一聲悶哼。

  「你沒事吧？」十一儘量直起身子，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

  公孫子都的雙手自然的伸穿過她的腿彎，將她向上提了提，這才背著她慢慢轉身，撿起地上的繡花鞋，「摟著我。」

  「啊？」十一以為她聽錯了，身子僵得更厲害。

  公孫子都也不跟她廢話，環著她的兩隻手微微一松，後背上的人兒瞬間便搖搖欲墜。

  十一連忙摟緊了他的脖子，整個身子都小心的貼在了他的後背上，「你是故意的。」

  女子溫軟的身體覆上他的背脊，清甜的香氣伴著她嬌嗔般的話語，讓公孫子都陰鬱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嘴上卻故作嚴肅：「你要是抓不牢，掉下去可別怪我。」

  「分明是你故意鬆開我的。」嘴上說著，雙臂卻暗自用力。

  公孫子都身上的味道不同於宋玉那清凜的竹香，卻同樣十分好聞。背著她的身體背脊挺直，宛如寒冬中矗立筆直的白楊一般，竟神奇的令她覺得無比的安心。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將臉埋入他的脖頸間，緩緩放鬆了身子。

  肌膚相親的瞬間，公孫子都的腳步頓了頓，轉頭正欲開口，唇卻突然擦到了一抹柔軟，桃花眼微微暗了暗，再看過去，便是她安靜的睡臉，脖頸間的呼吸淺淺，伴著夜風微微襲來。

  鬼使神差的，他緩緩的靠近那熟睡的側臉，在她的額上輕輕印下一個充滿憐惜的吻。

  月光鋪撒在整個路面，寧靜的小巷中似乎連風都停止了，只有那兩抹重疊的影子緩慢而悠長的划過枝頭樹丫，划過白牆灰瓦，划過如水的夜色。

  帶著纏眷的溫柔，似要走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