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遷怒

  初春寒涼，冰冷的河水讓十一渾身發抖。

  當然，這其中多半是氣的。

  對面男子的眼神如同利劍，裡面帶著不加掩飾的厭惡，恨不得將她拆吞入腹。

  公孫子都？很好，他們的梁子這回算是徹底結下來了。

  上次被蟒蛇追時劃破的傷口又裂開了，絲絲血跡順著河水順流而下，十一面無表情的從水裡站起來，衣服已經全部濕透，長發一縷縷黏在臉上，配上她的表情簡直就是活生生的水鬼。

  可對面那個人模人樣的人卻比她這個水鬼還要可怕。

  那個叫蒙三的男人此時正面部發青，口唇發紺，隨時都要昏死過去的模樣。

  這分明就是氣胸的症狀，情況緊急，根本來不及多說，好在她隨身帶了一柄空心的小刀，剛要刺下去，人就被莫名其妙的扔進了水裡。

  公孫子都根本來不及理會十一，那河水清淺，自然不會有什麼性命之憂。

  「蒙二，你先去找大夫，蒙一你背上蒙三，我們快走。」

  

  走吧走吧，保准你走不出十步那人就死了。

  十一哆哆嗦嗦的從河裡爬起，冷眼看著前方的跳樑小丑，心中嗤笑。

  「啊！！！」果不其然，五步之內男子已經慘叫連連，面色發青，一副隨時歸西的模樣。

  幸災樂禍的冷哼了一聲，十一轉身便想走，可腦中卻突然閃過了方大夫的那張臉。

  當時她正準備去給子淵送安神湯，方大夫問她，為什麼會學醫？

  她當時怎麼說的？為了挽救一條人命，還是為了能夠心安理得？

  方大夫當時說了很多，可是她卻只記住了一句，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無愧於心，那麼現在她在做什麼？明明錯的是公孫子都，可是她卻遷怒到了另外一個無辜的人身上，無愧於心，又該當如何！

  「該死的！」

  終究還是抵不過內心的煎熬，十一咬了咬牙，起先轉身的步子一頓，迅速朝前跑去。

  蒙一最先發現她，滿眼通紅的怒吼：「你又來做什麼！」

  來不及多解釋，十一忍著身上的顫抖固執的對上公孫子都那雙冷凝的桃花眼，「你不信我沒關係，但再拖下去，害死他的就是你！」

  一句話，慷鏘有力，堅定自信，公孫子都瞳孔猛的一顫。

  「他的狀況是氣胸，已經挺不到你們找大夫了。」不再去管他，十一快速的蹲下身，動作麻利的扒開蒙三的衣服，「早晚都是死，不如讓我試一試。」

  「你這蛇蠍女人剛剛還要殺他，我們憑什麼相信你！」蒙一說著就要撲過來，卻在看見十一那比嚴冰積雪還要冰冷的眸子時，頓住了，「我人就在這裡，若是我真殺了他，大不了你再殺了我，一命抵一命。」

  「現在，你立刻給我滾開！」

  蒙一還想說什麼，卻被一旁的公孫子都攔住了。

  看著渾身濕透，臉色比蒙三還要蒼白的十一，他卻是怎麼也做不出剛剛的氣憤之舉了。

  眼見蒙三已經開始渾身抽搐，翻起白眼，十一不再耽擱：「放心，我會救你的。」

  語畢，冷靜的握住小刀，快速的舉起來，對準蒙三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蒙三的身體猛的一顫，幾秒之後呼吸慢慢的平緩下來，費力的看了一眼十一，眼神竟是說不出的感激。

  可這一幕卻讓十一瞳孔一縮，本能的轉過頭去。

  就在前一秒她還決定冷眼旁觀，可現在他卻如此真誠的感謝自己，多麼諷刺啊。什麼時候她竟然也變得如此冷漠了？

  可心裡微酸的同時卻是忍不住的慶幸，還好，還好她遵從了本心。

  不然光是這一個眼神，便能讓她這一生都不好過。

  緊繃的精神猛然放鬆，十一的身子忍不住一晃，卻在倒下去之前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轉頭望去，正好對上了公孫子都那張複雜的俊顏，十一強忍不適，快速的後退，拉開彼此的距離，口氣冷漠：「他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們帶他走吧。」

  望著她那細若扶柳的身姿，似乎風一吹便能攔腰折斷，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如紙，一張一合的櫻唇褪去了往日的柔嫩，紫青一片。偏偏那雙清澈的瞳孔中卻仿若有火在燃燒，倔強而冷漠，眼底隱藏的厭惡令公孫子都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句挽留。

  視線在看見裙擺處那抹鮮紅色，面具終是碎裂，瞳孔一縮他語氣帶著自責：「你受傷了！」

  「不勞公子費心，這點小傷還死不了。」

  袖中的指尖猛的握緊，對方那不帶一絲溫度的話讓公孫子都的臉色瞬間蒼白。

  他幾番張口，卻如鯁在喉，只能眼看著那抹綠色的身影踉蹌走遠，直到消失不見。

  日光明媚，窗外時不時傳來嘰嘰喳喳的鳥鳴聲，微風捲起幾片純白的梨花瓣隨風飄遠。

  「啊啾！」

  「那個殺千刀的公孫子都！」

  「啊啾！」

  「我就不應該幫他！好心沒好報，狗咬呂洞賓！」

  本是一片春日的美景中，卻偏偏有一個圍著棉被瑟瑟發抖的東西破壞了美感。

  小九見怪不怪的把湯藥遞過去：「這話你已經罵了三天了，不累麼？」

  累！她怎麼不累，罵人也是需要體力的。她這一路落湯雞似的爬回來，當天晚上就發燒了，一直到今天才剛見了些起色，都是因為誰！

  「罵他算是便宜他了，我這輩子都不想看見他這個人！」

  「那可能還真不好說。」一直蹲著的小九突然站起身子，「十一，有人來了。」

  十一正擦鼻涕的手一頓，遠遠就看見籬笆外面走來的白衣人影。

  「說我不在。」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看見跟那個人有關的任何人，所以連帶著楚然，都加入了黑名單。

  「他看見你了。」小九無語的抽了抽嘴角。

  她現在捂著一個大花被，老母雞一樣的坐在藤椅上，是個人，眼睛不瞎，都能看見。讓他怎麼說？小九有些委屈，小嘴不樂意的嘟了起來。

  「十一姑娘，你還好吧？」

  楚然看著臉色蒼白的十一眼中關切之意絲毫不加掩飾，「正巧我今日帶了些上好的補品，給你養養身子。」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楚然言辭懇切，有了先前蒙三一事，她自然不可能再去牽連無辜的人，只好泛著厚重的鼻音，蔫蔫兒一笑：「楚大哥，又讓你費心了。」

  楚然微微一笑，表示不打緊。

  怪不得某個人這兩日動不動便慫恿他過來此處，再看看某人硬塞過來補血凝神的藥材。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