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風霜

  陳若溪的爹娘在陳大奶奶過門三年後陸續去世，親叔叔也離得遠。族內的長輩，也就是族內那些族老，他們輩分高，面子大，真要拿出長輩的架子說上幾句，陳若溪也只有聽著。

  這事兒，秀娥也曾聽陳大奶奶說過，不過陳大奶奶說的時候，滿臉都是歡喜，說陳若溪定不會納妾，至於孩子，生不出來還能過繼個嗣子。這也是常見的做法。這會兒，想是趁著陳大奶奶生病，族老們又開始作妖了？

  

  秀娥輕聲詢問：「這是，要給你們大奶奶挑個嗣子？」

  「說的是，葬禮上沒有孝子不好看。」翠巧已經咬牙切齒了，這是人還沒有死，就把陳大奶奶當做死人了。

  陳若溪也不過就是三十來歲，還在壯年，陳大奶奶真要有個萬一，那陳若溪也沒有守節的說法。自然會續弦，續弦必定會生兒子。族老們這會兒就要逼著挑個嗣子，是想占了陳若溪長子的名分，這樣等到以後續弦生了兒子，也是個次子，家產上面，難免吃虧。

  秀娥不由嘆氣，當初嫁進楊家，不就是因為族內逼著立嗣子，甚至有人想對春姨不利嗎？

  「那，大奶奶的娘家？」秀娥又小聲問。翠巧冷笑：「楊大奶奶，您進去我們家奶奶房內瞧瞧，就曉得了。」

  說話時候，已經來到了陳大奶奶上房，這裡倒和平素一樣清淨，只是多了一股藥味。

  翠巧打起帘子，秀娥走進屋子，就看見楊大奶奶靠在床頭，床邊還有兩個眼生的姑娘，十三四歲的樣子，正在那睜著眼睛好奇地看著秀娥。

  看這二人的打扮，也不像是丫鬟，至於說別人，秀娥一時也想不出來。

  「姐姐！」秀娥和陳大奶奶的關係，早就互稱姐妹了。見到陳大奶奶，秀娥就疾步上前，床前一個穿紅的姑娘給秀娥放了一個椅子。

  見秀娥看向她們，陳大奶奶淡淡地道：「這是我娘家的兩個妹妹，因為聽說我病了，特地前來探望陪伴我。」

  按說娘家妹妹前來陪伴探望，自然是該歡喜的，而不是陳大奶奶這樣語氣平淡。秀娥對這二人點了點頭，笑著道：「二位妹妹好。」

  既然是陳大奶奶的族妹，也要備了禮物才是。秀娥思前想後，好在今兒出門時候，手上是一對剛得的鏤金鑲玉鐲子，雖然不重，好在做工精巧，做個見面禮也夠了。

  秀娥順手就從手上把這一對鐲子捋下來，對這二人道：「來得匆忙，也沒備什麼禮物。這鐲子，你們兩個戴著玩吧。」

  秀娥是富家主母，這對鐲子不放在眼中，而這兩個小姑娘家裡平常，見到這對鐲子已經十分歡喜，還是努力克制住面上歡喜，給秀娥行禮道謝後這才接過鐲子。

  「你啊，總是這樣客氣。」陳大奶奶面色蒼白，只淡淡說了一句。秀娥拍了拍陳大奶奶的手，身後的召兒已經捧著禮盒上前。

  秀娥指著禮盒：「這都是些藥材，還有幾樣點心，上回我記得你說吃著好，我問過了，說好消化，這才給你帶了來。」

  「虧得還有你這樣惦記我。」陳大奶奶素日也是個潑辣人，但這會兒說的話，和平常說的，完全不同。

  秀娥剛想細細地問，就聽到外面的丫鬟在說：「大爺來了。」

  秀娥見過陳若溪，因此也不迴避，只是那兩個姑娘，卻是相視一笑，還是站在陳大奶奶床前，並沒離開。

  這越發奇怪了，雖說是姐夫和小姨，也沒有這樣明明白白地站在這的道理啊。

  秀娥還在想著，就見陳若溪走進來，手中也拿著一盒藥材，看見秀娥，陳若溪點了點頭：「楊大奶奶來了最好，陪她說說話，前兒我就想求楊大奶奶多過來陪陪她，但是她說，鋪子裡生意正好，不能打擾你。」

  「陳大爺既有心，就該和我說才是，別說我這會兒還有空，就算沒空，也要過來瞧瞧。」秀娥的話讓陳大奶奶又嘆了口氣，接著就咳嗽起來。那兩個姑娘說是來探望陪伴的，在陳若溪進來之後，眼睛卻只盯在陳若溪身上。

  秀娥這些年經過了不少事，這眼神怎麼不明白？再看見陳大奶奶咳嗽，只有翠巧和丫鬟們在一邊服侍。心裡不由嘆氣，這娘家人，也太戳心了。

  婆家人這樣對待，還能安慰自己，不過是個婆家，但被娘家人這樣對待，真是沒有病的人都能被氣病，更何況這有病的人？

  「姐夫，你拿著這盒子也重得慌，交給我吧。」穿紅的姑娘膽子大一些，上前去接陳若溪手裡的東西。陳若溪見陳大奶奶咳嗽，想過去倒茶給她，見這姑娘主動說了，也就把手中的東西遞給姑娘。那姑娘接過東西的時候，對陳若溪看了一眼，眉目含情，奈何陳若溪全沒瞧見。

  秀娥不由微微搖頭，也上前看著陳大奶奶。陳若溪已經倒了碗茶，對陳大奶奶說：「喝口茶吧。」

  「你先出去，我要和妹妹說幾句話。」陳大奶奶喝了幾口茶，喘息定了，對陳若溪說。

  陳若溪連連點頭，挑起帘子就出去了，見陳若溪出去了，兩個姑娘也像失了魂似的，一副想跟著他出去的樣子。

  「你們兩個也去後院走走吧。」陳大奶奶不想瞧見這二人，只笑著說。二人急忙點頭，就往外面走去。

  「你也瞧見了，這會兒，除了你和大爺，還有翠巧，竟沒有一個人把我當做活人。」陳大奶奶握住秀娥的手，開口只得這麼一句。

  陳大奶奶這話語之中，透著無限悲涼，聽的秀娥也傷心起來，但她只能安慰陳大奶奶：「你啊，就是病著，身子弱，才會這樣胡思亂想。」

  「妹妹，你就別安慰我了，就這些日子，敢說他們想的不是這樣？」陳大奶奶說完就又長嘆一聲。秀娥這些年也見過一些事兒了，只能伸手替陳大奶奶掖了掖被角。

  「其實呢，我要真沒了，他也會再娶，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陳大奶奶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