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入與蟄伏

  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小李吸著煙，眺望漆黑中的廢墟，眼神有些迷離。

  作為一名普通士兵，他加入城防軍已經好幾年了，但是沒什麼軍功，所以還是一名上等兵，連士官都沒有混上。

  但是他沒什麼可遺憾的，甚至沒有生出一絲不滿，畢竟這份差事足以養活自己，足夠了。

  

  他是柏城人，不過是在城鄉結合部的村子裡，從小不喜歡學習，遊手好閒，偶爾干點兒雞鳴狗盜之事，也算過的有滋有味。

  後來念了一所中專，畢業後就在柏城打工，期間處了幾個女朋友，還把其中一個肚子搞大了。

  沒有錢，也沒有什麼本事，他選擇了逃避，失聯了好幾天，女友一氣之下，把孩子打掉了，這是他永遠的痛，但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再之後，末日降臨了，出租屋所在的小區，瞬間成為人間煉獄，他在人群中艱難逃生，躲避變異者的追殺，惶惶不可終日。

  後來進了安全區，算是保住一條命，正好軍隊進了城，招募新兵補充新鮮血液，於是他便報了名，穿上這身軍裝。

  他屬於幸運者，畢竟軍隊大規模招募兵員，只有那麼一次，門檻很低。

  等到柏城基本被清理乾淨，著手修築城牆的時候，軍隊的招募門檻，與日俱增。

  畢竟那時候，最大的危險已經不是變異人或者變異獸，而是飢餓。

  軍隊可以保證伙食，雖然不豐盛，但是起碼能夠填飽肚子。

  普通人就慘了，他們食不果腹，雖然不再受到變異人的威脅，但是卻飢腸轆轆。

  很多人是被活活餓死的，那個時候很亂，為了一口吃食，多年好友都能反目成仇，每個人都不安全，因為飢餓會沖昏頭腦，每當這樣的夜幕降臨，一些人就會被拖入黑暗，然後被肢解，分食。

  所以他很幸運，非常幸運。

  「這煙越來越難抽了。」

  小李深深吸了一口，隨後將菸頭扔在地上，香菸是比酒水更加稀有的資源，普通人根本弄不到，畢竟菸草早就不生產了，可以說吸掉一根，就少一根。

  之所以他這個普通士兵能搞到，還是多了一點兒外快，看守城門是份美差，有些饑民想要入城，必須給城防軍上貢。

  饑民會在廢墟中挖掘，尋找可以利用的東西，如果運氣好，翻到一家雜貨鋪或者超市，那麼菸酒零食等，會成為稀缺資源，甚至是進入城裡的敲門磚。

  小李就是憑著這些伎倆，給那些饑民開後門，所以才能弄到這些好東西，而今天，他的運氣又來了，只見一隊人影出現在城門下，不斷揮手。

  左右四顧，發現沒有其他人，小李蹲下身，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玻璃瓶，瓶子裡有一張紙，那是放人進城的價碼。

  將瓶子扔下去，那幾個人影就撿了起來，他們打開瓶蓋，取出紙條，看了看，然後便向城牆上揮手，擺出一個「OK」的手勢。

  於是小李舔了舔嘴唇，他從後面的儲備室里拿出繩子，一頭拴在凸起的鋼筋上，另一頭則扔了下去。

  下面的人影立刻開始借著繩子攀爬，這個位置距離城門有些距離，沒有探照燈，所以他們雖然暴露在外，但卻無人知曉。

  「好了，一共六個人，東西都拿出來吧。」

  小李取下身上的衝鋒鎗，他依舊保持警惕，槍口對著上來的幾個人影，只要這幾人稍有異動，他就扣下扳機。

  這幾個人的打扮很怪異，全身都披著漆黑的袍子，甚至他們的臉，在兜帽里都看不清楚。

  「放心，咱們知道規矩。」

  其中一個人開口了，只見他放下自己的背包，直接扔到小李腳邊。

  柏城有一些來往城內外的商人，他們大多都不是什麼好人，但是頗有身家。

  看這幾個人的樣子，十有八九就是這些人了，他們都懂得規矩，與自己這樣的大頭兵，也是走的細水長流的路子，懂得規矩，也維護規矩。

  小李緩緩蹲下身，打開了背包，發現裡面有兩條香菸，剩下都是巧克力，這種高熱量食物，價值還在香菸之上。

  「算你們識相，快點兒走吧。」

  將背包放在一邊，小李開始收拾繩子，他的動作很熟練，這種事情，顯然做了很多次。

  然而就在幾人準備離開時，忽然傳來一聲呵斥。

  「什麼人，跑到這裡幹什麼。」

  這聲音讓那幾人全部停住，小李也是一驚，但是看到來人面容後，卻又放鬆下來。

  「郭少尉，這幾個人就是借個路。」

  小李跑過去，一臉諂媚的說著，這個少尉比他的年紀還小，但是沒辦法，對方軍銜比自己高。

  看到這個人，小李也是暗道一聲「倒霉」，多個人，就多一雙手，剛才的東西，恐怕分出去一半了。

  「上面要求嚴格城防，你怎麼還知法犯法，知不知道，這事情捅上去，你的小命恐怕都沒了。」

  少尉厲聲呵斥著，但是當小李把背包拿過來後，他微微努嘴，又不做聲了。

  「還不快滾。」

  小李怒色對著那幾人吼道，當即這幾個入城的人，便低下頭，匆匆向旁走過。

  「等等，把你們的樣子都露出來。」

  少尉卻突然開口，這再度讓幾人的腳步停下，呆在原地。

  「郭少尉，這個，不太合乎規矩吧。」

  小李經常放人進城，而這個郭少偉，也是蛀蟲一枚。

  所以時間長了，他們就形成了一些「規矩」，不管你在外面是殺人放火，還是偷雞摸狗，這些軍人不管，也不想管，所以最好的情況，是雙方誰都見不到誰。

  故而很多借路的常客，都是蒙著臉，但是今天郭少尉卻要他們露出真容，的確是壞了規矩。

  畢竟這種事，都上不得台面，如果被認出來，以後碰到，恐怕會非常尷尬。

  「這位軍爺，我們都是常走這邊的，不是什麼可疑人物。」

  為首者突然開口，但是這名少尉卻是搖搖頭，從槍托里掏出手槍，指著那人道：「可疑不可疑，不是你們說得算的。」

  氣氛立刻緊張起來，少尉在距離幾人五米左右停下，端著槍，一副不想善了的模樣。

  也不怪今天這個少尉翻臉，上面下達了死命令，因為普蘭市難民的事情，城防軍必須嚴守城門，只要放進來一個，那麼所有人都要被重罰。

  所以少尉不得不「嚴格看管」，如果真實普蘭市的難民，那麼絕對會把他從城牆上扔出去，多少賄賂都不行。

  畢竟是死命令，「死」這個字怎麼寫，他很清楚。

  眼見這名少尉不依不饒，領頭這人，突然嘆了一口氣。

  「你想……」

  少尉本能的感覺不妙，剛要開槍，卻是晚了。

  一股奇特的感覺傳來，身體仿佛失去了控制，他想扣動扳機，但是卻發現根本無法做到，而面前的幾人也發生了變化，他們已經不再是人形，而是變成了猙獰恐怖的野獸。

  吼！

  巨大影子將其籠罩，血盆大口足有數米，尖利的牙齒猶如鋼釘，向著自己猛然合攏。

  「啊……啊……」

  少尉捂著胸口，癱軟在地，臉上全是驚恐的神情，仿佛他真的被兇猛的野獸一口吞下，那股撕裂身體的疼痛，將他瞬間籠罩。

  然後……他口吐白沫，暈倒了。

  而倒下的不止他一個，那個小李此時也和少尉同樣神情，他也是癱軟在地，滿眼皆是恐懼，手裡的衝鋒鎗落在腳邊，好像那東西，對他毫無幫助。

  「走吧，原本想少些麻煩，但是看來做不到了。」

  領頭的黑袍人擺擺手，所有人迅速離開，他們沒有給這兩人致命一擊，畢竟他們現在的樣子，幾乎是任人宰割。

  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沒有必要，他們要的只是進城，而不是針對城防軍發動襲擊。

  「組長，我們要不要做些手段，畢竟舊約派肯定也派人過來了。」

  就在幾人從城牆上下來後，其中一人，小聲的說道。

  「不用，舊約派那些人我知道，做事喜歡張揚，我們是偷偷溜進來的，他們絕對會強攻。

  現在要做的，不是和他們掰手腕，下絆子，而是儘量別被他們牽連，柏城的實力很強，強者也多，一旦被纏上很難脫身。

  我們只是來拿回臭鼬博士的試驗資料，又不是來攻城略地，現在的主要任務是蟄伏，如果那些舊約派惹出了麻煩，我們可不想給他們開屁股。」

  頭領顯然很清楚，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中年的嗓音顯得很渾厚，這增加了他的權威度，幾人全部表示服從安排，沒有異議。

  於是乎，這群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誰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又會出現在城市的哪個角落。

  幾乎與此同時，柏城的另一處城牆上，卻是槍聲大作，槍聲和警報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無數盞燈火，因為這突然的喧鬧而被點亮。

  只見一隊人影來到城牆上，與剛才那些人幾乎沒有兩樣，但是更加兇狠殘忍，只見他們的腳邊，是幾個城防軍的屍體，全是一擊斃命，甚至有兩具屍體，連頭顱都沒有留下。

  直接被轟碎了。

  「這些傢伙，竟然敬酒不吃吃罰酒。」

  稚嫩的少女聲傳來，如果換個環境，人們會覺得這個聲音非常軟萌。

  但是很可惜，現在這個少女音的主人，正站在鮮血當中，兜帽遮住了她的臉，但是當她抬起頭，仿佛享受般的張開雙臂，這副畫面，就顯得陰森而恐怖。

  「組長，那邊的援軍似乎到了，我們要不要先離開。」

  一名手下走上前，小聲的問道，少女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那隊人，是士兵，人數大概有百餘。

  「區區一群雜魚罷了，灰狼，交給你了，去給他們上一課，有些人，不是他們能夠輕視的。

  其他人跟我走，那些新約派的傢伙應該也進來了，先不管他們，我們直接去預定地點，把東西拿到手再說。」

  少女說完話，便帶著眾人離開，只剩下一個人，還待在原地。

  「呵呵，既然組長已經發話了，那麼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只見這個黑袍人，雙臂微微用力，當即兩柄鋼刀就拿在手裡。

  這是兩柄直刀，刀身不長，也不算寬，刀身幾乎與普通人小臂的長短相當，難怪可以藏在雙臂的袍子裡。

  只見這人猛然沖向那些城防軍，猝不及防之下，不等開槍，那人就來到了近前。

  手起刀落，寒光頻閃。

  一聲聲慘叫聲響起，這個黑袍人動作太快了，快得讓人難以反應。

  於是乎，一場屠殺就這麼上演了，一個人追著上百人砍，即便面對不斷射來的子彈，那個人影也如同鬼魅般，可以輕易躲避。

  待到其他增援趕來，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情了，這裡早就化為一片血海，殘缺不全的屍體，凌亂的散落各處，宛如煉獄景象。

  看著自己的部下慘死，方銳臉色鐵青，他知道，今天夜裡是進來了一批人，而且是一批殺人不眨眼的人。

  「立刻向市政廳報告，並通知警隊，有一些麻煩的傢伙進來了。」

  方銳看著眼前的情景，不得不嘆息一聲，他知道，事情已經不是他一個人能夠解決的了，必須得到其他人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