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會的裂痕

  普蘭市的事情，已經擺在柏城面前，這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坎，所以頭疼的吳波，乾脆把它扔給柏城的議會。

  是的，柏城是有議會的，理論上，市政廳受到議會的轄制，議員們才是最高決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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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說是「理論上」，是因為目前情況特殊，議會基本已經被吳波腐蝕掉了，大部分議員，其實和他都是穿一條褲子的。

  沒有人不喜歡金錢和美女，議員並沒有工資，這只是一個「公益性職位」。

  末日以後，所有人都艱難求生，所以吳波抓住這一點，不斷向著那些議員輸送利益。

  幾乎他們想要什麼，吳波就提供什麼，故而議員們住在治安和環境最好的東城區，明明無所事事，但卻豐衣足食。

  不同於街頭政治，柏城的議員幾乎是「終身制」的，所以吳波可以抓住他們的軟肋，不僅控制著市政廳，還控制著議會。

  鍾永傑坐在議會長的位置上，他年過六十，已經垂垂老矣，但是作為柏城議會的元老，他依舊是這個會場的主心骨。

  雖然閉目養神，但是他知道，這一次召開議會，就為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關於新京城研究院的，隨著上次白依淼搞出的風波，她已經被新京城研究院除名。

  所以新到任的代表，要求柏城方面交出白依淼，然後押往新京城，接受審判。

  這件事吳波肯定是拒絕的，現在白依淼已經進入柏城自己的研究院，甚至貢獻出覺醒藥劑的配方。

  所以吳波必須保住她，但是新京城方面態度強硬，不得已，吳波乾脆把這個難題，扔給了議會。

  「看，是議會不通過的，我也沒辦法。」

  宦海沉浮半生的吳波，自然知道這種事情如何處理，到時候壓力和責任都甩給議會，他這邊只要惺惺作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就好。

  而第二件事，就是關於普蘭市的。

  根據消息，普蘭市海面出現的巨大怪物，已經消失，沒人知道那個幾乎籠罩半座城市的怪物是怎麼離開的，總之就是不見了。

  但是它留下的問題，卻沒有解決，普蘭市的變異人都發生了二次變異，不僅變得扭曲，甚至還擁有了獨特的能力。

  駐防在高速路口的軍隊，組建一個觀察小分隊，並且嘗試與那些怪物交手，戰鬥的結果很不理想，兩輛擁有機槍的越野車被擊毀，只有一輛逃了回來。

  據說他們只是找到一頭在城市邊緣晃悠的變異人，三輛車，十條槍，打一個變異人，竟然鎩羽而歸。

  看過城防軍遞過來的報告，吳波感到頭疼，同時普蘭市那些難民，也讓吳波心煩。

  索性，他把兩件事都打包給議會，讓他們做出決議，同時邀請城防軍的徐萬林旁聽，到時候有麻煩，就是議會和城防軍扯皮了。

  作為議會長，鍾永傑知道吳波的算計，但是他能怎麼樣？他什麼都做不了，畢竟包括他自己和家人在內，都是靠市政廳養活，甚至自己的兒子，還在市政廳里當值，他不可能違背吳波的意思。

  睜開眼，他掃視全場，這些大肚翩翩，笑容可掬的議員，其實也早就投靠了吳波。

  這就是一次走過場，市政廳的決議，議會從來沒有否定過，一次都沒有。

  因為這裡都是吳波的黨羽，這裡早就不乾淨了，包括他自己。

  這次召開議會，其實就是替吳波背鍋，雖然心中不甘，但鍾永傑什麼都做不了，結局已經註定，根本無法更改。

  然而就在鍾永傑，拿起錘子時，他不由得，把視線移向一旁。

  如果說這個議會裡，還有誰沒有受到吳波的操縱，那麼就剩下角落裡的幾個年輕人了。

  他們是後加入議會的，時間不長，還不到一年。

  這些人現在都有穩定的職業，而且年輕氣盛，以前也是柏城的高知人群，都有碩士以上的學歷，在各自領域，也算小有成就。

  他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斷然拒絕了吳波的賄賂，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堅持己見，不與那些已經「黑了心」的吳波黨羽同流合污，算是議會中的一股清流。

  或許吳波也在有意做樣子，他需要議會裡有反對派，這樣表決的時候，會呈現出分歧。

  但是他不擔心，因為這些人的人數太少了，幾乎無法形成任何阻礙，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襯托議會的「公正」，僅此而已。

  但是鍾永傑很欣賞這些年輕人，他也曾年少過，他也曾懷揣夢想，人越老，就越喜歡回憶從前，特別是意氣風發的時期，無限感慨。

  深吸一口氣，鍾永傑見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再看看時鐘，也到了開會的時間，便敲響了木槌。

  「都靜一靜，現在我宣布，議會會議，正式開始。」

  鍾永傑的聲音不大，畢竟年事已高，而且心力交瘁，但這個聲音，已經足以讓所有人聽清。

  原本還算喧鬧的議會，漸漸安靜下來，下面的副議長站起身，開始讓人分發本次議會的議題，畢竟鍾永傑年紀大了，有些事情，還是讓年輕一點兒的人來做，比較好。

  不多時，議員們都拿到了本次議會召開的議題，其實他們中大部分人早就清楚了，甚至自己該怎麼做都知道。

  但是他們還是交頭接耳，假惺惺的討論著，甚至有人做出驚訝的表情，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作為旁聽的徐萬林，也拿到了一份，他看著那些議員表演，臉上露出冷笑。

  柏城的議會什麼樣，他這個城防軍司令，不可能不知道。

  「司令，這個事情，似乎不好處理啊。」

  如果說徐萬林是議會的「旁聽生」，那麼他身邊的一位身穿軍裝，戴著少將軍銜的中年人，卻是「正式生」。

  馮龍浩，柏城城防軍少將，名義上是城防軍指揮官，但實際上，已經和城防軍沒什麼太大的關係了。

  他也是議會的議員，代表城防軍，同時也是城防軍與市政廳的聯絡人員，平時不在軍中，而是派駐在市政廳里，作為軍方代表。

  簡單來說，他就是一個「標誌」，或者說「吉祥物」。

  之所以如此，還是他和吳波走的太近了，當初末日降臨，軍隊入駐柏城，馮龍浩就一直和吳波勾勾搭搭。

  於是徐萬林乾脆，把他扔給了吳波，作為統帥，徐萬林知道自己的隊伍必須純潔，不能允許吃裡扒外者出現。

  點點頭，徐萬林沒有說話，馮龍浩識趣的不再言語，低下頭，繼續看議題。

  其實他知道，他已經被軍隊拋棄了，但是能怎麼樣，沒辦法，他的子女都靠著吳波生活，即便他不想，也不得不踏上吳波這條船。

  本來以少將的收入和權力，照顧一下子女和家庭，沒有任何問題。

  但問題出在馮龍浩的妻子身上，她驕奢淫逸，甚至打著馮龍浩的旗號，強占了許多優質地段的房產。

  沒花一分錢。

  這些事情都要市政廳做掩護，軍隊可不會慣著，所以馮龍浩不得不和吳波走得近一些，結果遭到軍方的「放逐」。

  除了軍籍，他已經和城防軍沒有任何關係了，身為少將，他甚至一兵一卒，都調動不了。

  隨著副議長宣布開始討論，議會裡開始變得亂鬨鬨一片，開始時候，那些人還能說說議案內容，但是沒多久，就變成了敘舊和閒聊。

  什麼誰家公子又要結婚了。

  什麼誰家女兒懷了孕。

  什麼誰家企業又賺了大錢。

  什麼誰家的生意，又更上一層樓。

  甚至於，還有討論交換小三的。

  堪稱群魔亂舞，根本毫無廉恥可言。

  鍾永傑看著，聽著這一切，他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耳朵不背，不過現在，他寧願耳背，也不想再聽到這些粗鄙的言語。

  「好了，現在停止討論，開始進行表決。」

  在副議長的提醒下，鍾永傑瞧了瞧木槌，隨後宣布，下一個環節開始。

  副議長站起身，將市政廳的意見進行的表述，為了裝樣子，市政廳提議交出白依淼，這樣可以在新京城的代表面前，做個好一些的樣子。

  至於得罪人的事情，自然是由議會來做了。

  於是乎，表決開始，不出意外的，幾乎所有人都表達了反對，只有那幾個年輕人，宣布棄權。

  他們棄權的原因很簡單，這件事壓根就不該議會過問，如果是和新京城達成某些合作，那麼議會介入尚且名正言順，但這算什麼事兒？白依淼本就是新京城的人，這是他們內部的事情。

  市政廳扣下人，本身就不合理，何況他們也知道，白依淼現在在柏城研究院，而不是監獄。

  上次搞出那麼大的問題，軍方和警隊死傷慘重，結果這個罪魁禍首，卻仿佛沒事人一樣，該幹嘛幹嘛。

  所以這個議題，不是是否交出白依淼，而是應該對她進行審判。

  故而那些不願意配合的人，宣布了棄權，他們不想同流合污，何況市政廳的態度，明顯就是反著來的，讓議會背黑鍋，去得罪新京城的代表。

  但是他們態度如何，已經不重要了，表決結束，市政廳的提案被直接否決。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否決市政廳的提案，然而誰都知道，這就是為了背黑鍋而設計的。

  「現在是第二項提案，關於普蘭市的處理問題。

  目前來看，普蘭市的變異人發生了二次變異，他們變得更加強大，軍方在短暫交火後，認為它們具有極大威脅，而且非常難以處理。

  市政廳方面，希望軍方可以進行清剿，但是需要議會支持，所以現在，大家可以進行表決。」

  這又是一個背黑鍋的選項，市政廳希望軍方出頭，但是軍方肯定是拒絕的，畢竟這種事，會造成大量傷亡，軍方也不想損失自己的實力。

  所以吳波把問題扔給議會，這一次，不再只是市政廳的要求，也將包括議會的要求。

  雖然軍方也可以拒絕議會，但是這種事情，好說不好聽，接連拒絕市政廳和議會，會讓軍方感受到來自城市的壓力，甚至不一定在什麼節骨眼上，就會被人翻舊帳。

  表決繼續進行，有人若有若無的瞄向旁聽的徐萬林，只見這位城防軍司令，依舊穩穩的坐著，仿佛這件事，與他無關。

  最後的表決結果，自然是支持市政廳，要求軍方解決普蘭市的麻煩，結果徐萬林只是笑笑，一直沒有說話。

  「我有異議。」

  一名年輕的議員舉起手，按照議會流程，如果有人有異議，是可以表述的。

  「普蘭市並不是柏城，它們距離我們很遠，我們沒有必要為了那個地方而犧牲。」

  年輕的議員大聲呼喊著，他的理由很充分，柏城沒有必要為了一座已經被變異人攻占的城市而流血。

  其實在座的人都清楚，之所以柏城盯著普蘭市，就是為了擴大影響力，從而和新京城這樣的巨無霸掰手腕。

  對於普通人而言，這是無所謂的事情，誰來領導這座城市，都沒什麼差別，甚至新京城，還可能更好一些。

  但是對於市政廳，活著吳波來說，就完全不同了，他是這座城市的主宰者，他需要說一不二的權力，所以對於新京城，他是由衷排斥的。

  故而他要擴展柏城的影響力，不說分庭抗禮，至少保持柏城的獨立性，維持住他的統治。

  「普蘭市距離太近了，出了這麼大的問題，難保不會對柏城形成影響。

  何況那些東西未必會老實待在普蘭市，如果它們一窩蜂的衝出來，到了柏城，又怎麼辦？

  所以先下手為強，把它們掃滅，才是上佳之選。」

  一名挺著大肚子的議員開口了，他對著那年輕人微微一笑，顯然不把對方放在眼裡。

  「這根本是兩回事，我們如果組成一道防線，放置觀察哨，只要做到提前準備，那麼就可以防範了。

  沒必要增加犧牲。」

  年輕的議員依舊據理力爭，他知道柏城現在的情況，如果強行掃蕩普蘭市，先不說成功與否，損失就難以估量。

  「好了，這件事最後我們軍方會給議會一個答覆，不必再爭了。」

  徐萬林第一次開口，他看向那個年輕人，微微一笑，算是表達欣賞和感謝，畢竟在他眼裡，爭執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議會已經做出表決，那麼必然會向軍方施壓，事情不可更改，就像議會的決定已經註定，眼下只是走個流程，軍方那邊也早就有了結果，那就是……

  拒絕。

  拒絕市政廳，拒絕議會，城防軍已經開過會了，心意已決。

  「好了，安靜，現在進行最後一項議題，那就是普蘭市災民安置。」

  鍾永傑敲動木槌，表示讓所有人安靜，這個議案已經過去了，就像徐萬林說的那樣，，一切都已經定下來了，再說也沒意義。

  最後一項議題，自然就是如何安置，或者說對待那些災民。

  這件事，市政廳的態度很堅決，給宅民兩個選擇，要麼回普蘭市，要麼成為流民，不會提供物資補給，更不會允許他們入城。

  這個決定很殘酷，所以市政廳不想背罵名，至少不想獨自背罵名，拉上了議會。

  當然，議會也不會讓他失望，對於這個議題，議員們都表示了支持，畢竟理由很多，什麼糧食不夠，生活物資不夠等等。

  關於這個決議，那些清流選擇了棄權，因為他們也知道柏城的情況，物資的確匱乏。

  故而表決很輕易就通過了，對於這個決定，軍方倒是不意外，而且也會執行，畢竟他們也知道柏城的難處。

  人口目前較為穩定，隨著陸續恢復生產，物資也開始充盈起來。

  但即便如此，柏城的生產，也無法滿足所有人，甚至做不到每個人都能吃飽。

  所以市政廳的理由非常充分，何況吳波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就是他，依舊對普蘭市，念念不忘。

  按照他的設想，普蘭市就是一個橋頭堡，無論從軍事角度還是政治角度，這種衛星城的存在，都有利於柏城的獨立性。

  所以他還希望那些從普蘭市逃離的災民回去，哪怕他們會面臨變異人的威脅，但只要他們還在，那麼普蘭市就名正言順的屬於柏城。

  當然，在這種事情議員們是不管的，他們已經完成「任務」，在鍾永傑敲響木槌，宣布休會後，他們便三三兩兩，離開了這裡。

  徐萬林沒有走，他看了一眼那些年輕的議員，這些人給他的印象很深，對他來講，他們代表著希望。

  「看來議會也不是一潭死水，還是有幾個可造之才的。」

  議會什麼樣，他很清楚，但是這些年輕人的出現，讓他這個城防軍統帥，看到了希望。

  原本腐朽的議會，已經出現了裂痕，這些新的面孔，可以帶來改變，這是軍方希望看到的，也是柏城普通民眾，希望看到的。

  吳波的手伸的太長了，他的統治，對這座城市來說，已經不再適合。

  所以需要改變，而這種改變，在徐萬林看來，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