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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畫地為牢(六)

2024-09-05 10:11:36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桑伶走近幾步,像是從未了解過這個人,細細密密地看著,打量著:

  「從一開始,我被迫害被獻祭禁忌之地,靈魂便被你捕捉,製成傀儡。用那邪修將我帶到邙山霧林,重新接近謝寒舟,用纏心咒將我們兩人綁在一起,故意算計折磨他。鬼市中,你又故作不知我們上門詢問纏心咒的事。在九層塔,你又派人捉我進去,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溯洄之鏡。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溯洄之鏡竟然是到了我的身上,後來種種,你都是為了這個鏡子,這些我說的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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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已是快到寅時,漆黑得像是被墨水揮就,連同屋子裡都沒了那抹淡淡的天光,只有個外物輪廓被擺在那裡,彰顯著存在感。

  而天樞,依舊靜默站在那處,只是站在那內外室交接的地方,平日裡連著陽光都是稀少的,如今只剩下一點光,只能隱約瞧見一點人影來。

  他如今比之地上漆黑的影子,多了一點聲音罷了。

  許久,亦或是只有片刻,他終於開了口,聲音從沉沉的沙啞突然變得雲銷雨霽,像是在笑的樣子:

  「阿伶,你要是喜歡看話本子,我便去尋摸幾本來,你何必編出這許多?若是覺得屋子裡悶,我就帶你出去走走,澤州?還是邙山霧林?你想去哪,我們便去哪。」

  沒有半分被捅破真相,當面質問的心虛。

  桑伶暗嘲一聲,這臉皮比畫皮鬼還要多,她還是沉著聲音開了口:

  「鬼市主,你若是這般說,可就是過了。你我之間,可沒交情。」

  天樞低低的笑出了聲,隱在黑暗中的眼睛像是一隻飢餓的野獸,死死盯著桑伶的臉龐——

  看她虛弱蒼白的臉肉,看她泛著薄紅的眼尾,精巧的鼻子,微微張著正在喘氣的兩瓣唇,上面起著一些干皮,似乎很乾。

  他眼神晃動幾下,終於是將那股衝上心頭的衝動掩了下去。

  她還虛弱,不能情緒波動,只要穩住,之後加重那醉海棠的藥量,一切還是可以挽回。

  他的臉皮與畫皮鬼一般,當即換上了歉意的表情,繼續誠懇說:

  「對不起,阿伶,是我剛才口無遮攔了。你現在還虛弱,我們先回去休息好嗎?等你身體恢復好了,我便一五一十地全部解釋給你聽,這些真相,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都不如你現在的身體重要。」

  桑伶聽著卻全身泛起雞皮疙瘩,昏沉的腦袋已經是煩躁極了,天樞這般會演,堪比一個戲精綠茶,自己從前怎么半點都未發現?呵,現在見自己已是識破了陰謀,給她在這玩變臉呢,她才不伺候了!

  只是,那怒氣還未染到臉上,她只感覺眼前一黑,已是踉蹌倒地。

  此時,身體弱到竟是連生個氣都要嚴重到能暈倒的程度。

  桑伶:……

  我恨!

  理所當然,一塊美肉就進了旁邊虎視眈眈的豺狼口中,他一把抱住,橫抱而起,將這難得的美味死死扣在懷裡。

  桑伶剛一清醒,就對上天樞那近在咫尺的臉,她偏開了頭,懶得和對方鬼扯,只是天樞卻還是沒有分寸,一個勁地磨磨蹭蹭,不想將人放回到床上。

  桑伶閉上眼睛,卻是蹙著眉頭,將人推開,來了火氣:

  「放開!」

  「不放。」

  天樞頗有些耍賴皮。

  桑伶推拒了幾下,見對方還在堅持,終於是忍不住,啪地一聲,狠狠打開了那想要胡作非為的臉。

  「天樞!你又何必如此!」

  天樞偏著臉,懸月般優美的下頜角上卻突兀地染上了一個巴掌印,他伸出舌頭頂了頂那處的位置,酸麻的感覺盪開,讓他紅了眼眶。

  桑伶趁機躍下那懷抱,然後退到了門邊,將門一下踢開。

  正好,對上門外警惕望來的眸子,是一個跟鬼一樣飄忽的侍衛。

  鬼影一怔,很不湊巧就看見了自家威武霸氣的主人臉上那剛被美人打的一個巴掌印,紅艷艷的,可絕不是情趣。

  他心頭一驚,看著那女子又要衝出來,霎時間明白過來,趕緊低頭讓開。

  桑伶一腳跨出門檻,身後卻傳來了天樞的聲音。

  恢復了本色的他,忽然輕笑了一聲,聲音明明甜得宛如蜜糖,內里卻包著毒藥:

  「妖祖,你修為高深可以看看此間是什麼地方?你殺了陸朝顏,天大地大卻都不能收留你,你若是回了邙山霧林,剩下的妖族絕逃不出天道宗的追殺。只有這裡,只有鬼市,才有膽子讓你留下啊。」

  桑伶沉默半響,眼前的一切早已經收進了眼中,遠處的茫茫大山,還有那紅艷艷卻被雪壓住的山頭。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曾經眼瞎逃出來依稀看見過的景象,四月的山景,如今卻是被大雪包裹著。這違背了大自然的規律的事情發生在眼前,只能證明這裡絕不是正常的空間。

  想到玄誠子當初的幾招,此時已成廢人的她沉默幾息,再開口,聲音卻帶出了苦澀的味道:

  「能逃脫三界之外,不被玄誠子追殺,只有結界吧。這個結界是不是還隱藏在了鬼市之中,控制於你?」

  天樞抬步也走出了門檻,看向桑伶,在對方詢問的眼神中挑了眉,沒回答,可答案不言而喻。

  他又走近了兩步,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眼神陰鷙詭譎,纏綿得像是古井中的水草:

  「阿伶,我承認一切是我做的。可我一開始對付的便是謝寒舟,他高高在上,高貴如山間明月,可我呢,明明是同父所生,偏我一生孤苦,低賤如地上的爛泥巴!我不服,我不服!」

  桑伶被這種目光看得渾身發冷,她在禁忌之地因為溯洄之鏡的緣故,重回過五百年前的謝府,清清楚楚地知道天樞身上所經歷的一切。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所以,她沒開口,一個勸解的話都沒說。她只去剖析了當年內情:

  「一開始,你盯上我的緣故,便是因為謝寒舟?」

  體內溯洄之鏡幽幽晃動幾下,伺機尋找出結界的縫隙。而在它的不懈努力下,鏡能正被不斷從結界縫隙中抽出,緩慢積聚,開始修復傷勢。

  只是,一開始這種速度極慢。

  天樞此時被以往的舊事牽動了心神,並未發現面前人的異常。他還在繼續開口道:

  「是啊,謝寒舟其實根本不喜歡陸朝顏,那不過是一個女人自導自演的好戲。他從始至終都是喜歡你,甚至是愛,可惜他身上背的東西太多,寒江孤舟,人如其名,半分不得自己,讓她只能像是個局外人一般,讓你在天道宗變成了那般的境地。當時,他帶你出禁忌之地失敗,我也想幫幫他,讓你死了之後,也有機會和他再續前緣。」

  最後兩字前緣出口,天樞臉上的笑卻是極冷,像是在說出自己曾經最為後悔的決定。

  桑伶卻不敢再相信這個畫皮鬼的真心,只將目光移開,看向遠處那茫茫群山大林:

  「我成了傀儡,你又用纏心咒將我和謝寒舟重新綁在了一起。同生共死,我的性命輕易就能決定謝寒舟的生死。為了折磨他,你還真是下了血本。」

  從前的迷茫,恐懼,那種被人在暗中算計的驚慌通通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身後,天樞的眼睛已經通紅炙熱,像是兩把火焰,將他所有的情緒都熊熊燃燒起來:

  「桑伶,你怎麼能將我的感情也一棒子打死!」

  「可你都是為了溯洄之鏡!」

  桑伶猛地轉身,眼神冰寒似冷劍,刺出間能將對方殺得鮮血淋漓,卻也將自己反捅得支離破碎。

  「九層塔,我還是傀儡時,忽然被人從封家大牢捉出丟進了九層塔,為的就是踏雪身上的溯洄之鏡!是也不是!」

  天樞身子一僵,遍體生寒。在對方看透一切的眼神中,答案已經泄出了口:

  「……是。」

  桑伶踏前一步,繼續盯向了天樞的眼睛:

  「禁忌之地,你在我被推入禁忌之地後,冒險前來奪鏡,卻被牽涉進了五百年前。所以你會在甦醒後,第一時間便是離開那裡,你擔心我會發現你奪鏡的事實!是也不是!」

  「是。」

  天樞的話語泄出,一張臉白得像鬼。

  桑伶沒有半分吃驚,冷冷一笑,再進一步,眼神兇猛像是被激怒的獸:

  「你故意試探,故意接近,卻在後來迫不及待將我推進世家和宗門之間,讓我去放出九層塔的大妖,卻又安排人來攪局。在我失敗重傷,還將我帶到海上,一心謀取溯洄之鏡。是也不是!」

  天樞只感覺喉嚨似吞進了苦膽,一開口便是藏不住的苦澀味道,熏得人眼眶發紅,灼熱想哭:

  「是!」

  他閉上了嘴巴,沒提後來見桑伶瀕死才會直接放棄,後來才被鬼市架空,落到如今這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桑伶眼神執著鋒利,被以往的真相沉甸甸地壓下來,讓她整個身子都是顫抖:

  「九層塔後你失蹤,為的卻不是養傷吧。紅炎,雲落城,甚至是陸朝顏……我如今重傷不治,溯洄之鏡不穩,這一切都是出自你手,是你鬼市主吧。」

  天樞閉了閉眼,眼皮蓋住,看不清神色,只能看見眼尾那緋紅的哭痕,他的嘴角崩得死緊,像是一把就要被拉破的弓,顫巍巍地受不住一點力氣:

  「是,一切都是我的算計,將這時局攪亂,將一切黑白顛倒,一切都攥在我手,精於算計,為的就是溯洄之鏡。」

  「哈哈哈,是我有眼無珠,把你當成……當成了……」

  桑伶低低的笑了,那笑聲越來越大,最後身體竟然是支撐不住這種強烈起伏的情緒,身體一軟,眼看就要半跪在地上。

  「阿伶!」天樞下意識伸手去救,下一秒,眼前突然劃來一抹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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