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滅門之禍(十一)
2024-09-05 10:00:44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桑伶腳下匆匆,迅速穿行於山林之中。
頭頂的天色越發的暗了,不過一會,就已經看不太清周圍的景色。
小黑貓一直安靜呆在她的肩上,沒有吱聲。
桑伶走了好一會,才發現這傢伙今天的沉默,趕緊將他抱下來:
「馬上就要到了,放心。賣魚羹的鋪子關門前,我們一定能趕到。」
桑伶提出的建議很誘人,可小黑貓此時卻像是泄了氣的氣球,只能軟踏踏的任她抱著,有氣無力的喵嗚一聲算是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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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伶更奇怪,將他舉起,想要看看情況。
小黑貓想要給桑伶一個無事的表情時,忽覺鼻尖一涼,是一種寒涼的濕意。
他抬頭一看,陰沉飄著鉛雲的天空,正零散下著一些小小的白白的東西。
這東西,是..........
似曾相識同樣滿是冰雪的畫面忽然衝撞而來,那是白色與紅色交織的畫面,片段的最後似乎是無數人痛苦掙扎想要求生的臉——
他們似乎在叫他的名字。
令人窒息的絕望驟然襲來,想要將他重新拉回地獄。
他瞬間呆僵,無法動彈。
桑伶順著小黑貓的視線,看向了天空:
「竟是下雪了?」
她有幾分驚訝,忽然手上一陣顫動,小黑貓竟然在拼命掙扎,不顧要掉下去的危險,瘋狂扭動身子想要逃開她的手。
「你怎麼了?小黑貓?小黑貓!」
桑伶還想制止,可對方卻是掙扎的更是厲害。
四目相對,桑伶看見了對方眼中的厭惡,害怕,種種複雜情緒慌亂的堆在一起,讓人恍惚,他會下一秒流出淚來。
被這種情緒影響,桑伶顧不得再去詢問,趕緊將小傢伙抱進懷裡,用柔軟的身體將對方全然包住:
「別怕了,別怕了!沒事,我在的,沒事。」
手掌隨著輕柔的話語,一下又一下的順著脊背慢慢拍下,將所有的害怕全部撫平,耐心的,沒有半分嫌惡咒罵。
他將身子全部藏進了面前這個溫柔的懷抱里,人生第一次覺得逃避很有用,至少還有她願意這般安慰保護自己。
腦中那被雪引起的痛苦回憶,在此時,全部煙消雲散。
強烈的情緒過後,他身體裡的乏累漸漸湧現,陷入了沉睡之中。
桑伶忽然察覺到懷中的小東西一動不動,低頭一看,對方已經睡著了。
她伸手將那睡著了還在皺著的眼睛,慢慢撫平,連同那不美好的記憶也全部擦除:
「睡吧,做個好夢。」
輕柔的話語似乎被風吹進了夢中,小黑貓翻了個身,神情放鬆了下來。
桑伶將小傢伙放進了御獸袋裡,繼續趕路,終於在魚羹鋪子打烊前,買到了一碗魚羹。
店家頭一回見到這麼焦急的顧客,有些奇怪:
「客官怎麼這麼急?天上還在下著雪,怎麼不打一把傘?」
桑伶看著店家將熱騰騰的魚羹盛出,趕忙叮囑道:
「半路下的雪,沒事,店家你少放些蔥花,薑絲,他不喜歡吃。」
店家頓時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來:
「客官看來定是給心上人買的,這般了解他的喜好啊?」
「不是心上人,我家小貓愛吃,買的多了便都記下了。」
桑伶拒絕了店家送來的傘,將食盒放進了儲物袋,抬步離開。
見她走的匆忙,又不要傘,店家只能將傘重新收回來,嘀咕道:
「還真是愛貓如命啊,不過這麼挑嘴,沒想到卻是個貓,也是奇特。」
回到了謝府後,天上的雪反而慢慢停了下來。
桑伶將小黑貓從御獸袋裡放出來的時候,她還在睡覺,桑伶便把他安置在了床鋪一角,沒有叫醒。
這處位置是桑伶專門在一邊留出來的,不說枕頭被子都是親手縫的,就連身下睡得都是獨一份的毯子。
蘇落定定看著姐姐進門之後的忙碌,原本姐姐是獨屬於他一人的,吃食修煉住所,這裡原本該是他們兩個人的家。可現在什麼東西都要分給這隻貓一半,態度還是如此特別。
在桑伶背後,他眼中的暗芒慢慢積蓄,鋒利的像是刀劍。
等桑伶抬起頭來,蘇落已經換成了乖巧的笑:
「姐姐,我修煉有些地方不懂,你能幫我看看嗎?」
「是書上哪塊不懂嗎?」
蘇落搖頭,懵懂道:
「是身上,今天白天修煉的時候,便感覺後背很痛,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桑伶看他演示了一遍,白日裡的修煉方法,發現並無問題,再用靈氣探入經脈檢查,也沒有。
「這是什麼緣故?」
她一時想不通,室內昏黃的燈火下,蘇落面上迅速閃過一絲什麼,再抬臉,已是一片乾淨天真,拉開了衣服:
「是不是我長了什麼東西啊?」
桑伶只看見一抹白光,趕緊側身避開視線:
「把衣服穿上!」
蘇落不解:
「姐姐?我後背看不到,又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似乎害怕死亡,他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恐懼的細顫。
桑伶嘆氣,到底是個孩子,一點點的未知就會聯想到死亡,自己嚇唬自己,她到底心軟了。
「你轉過身吧,只將那痛的位置露出來就好,我看一下。」
蘇落沒有失落,坐在了自己床鋪的邊上,依言照做側過了身半拉起了衣服。
桑伶聽那邊沒了動靜,才轉過頭來看,對上的卻是一張清瘦白皙近乎半裸的脊背——
只見一豆燭火下,蓋在衣服下的肌膚清透乾淨,像是一塊最完美的畫紙蓋在一張幾欲翩飛的琵琶骨上。
不過。
桑伶皺眉看著面前那無數青紫舊淤遍布其上的脊背,只覺心口像是被人捶了一拳的悶痛,這每一處的傷痕都帶著施暴者的隨意惡意。
「這些都是誰幹的!」
蘇落微微一驚,下意識就想收起衣服,將自己猙獰難看的地方蓋住躲藏起來。
可他動作又像遲鈍的木偶,連拉著衣服的手都是顫抖的。
「姐姐?」
她不忍心的將他的手蓋住,將這個清瘦到只有一把骨頭的少年摟緊了懷裡:
「沒事,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那些人再也不會傷害到你。你現在有我了,放心,誰都欺負不到你的頭上了。」
懷中的人一直在顫抖,連著眼神都在驚恐,仿佛骨子裡還殘餘著無數傷心,桑伶抬手拍了拍他的頭,耐心安慰。
好半天,她才感覺到懷裡的人顫抖停了,不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直攥著她的衣袖,沒有起身。
桑伶淡淡笑了一下,快速將他扶起,轉過了身。
「我不看你,只給你這些傷口敷點藥。當然,要是有人想擦眼淚的話,我也是看不到的。」
蘇落忍不住低頭笑了,眼底一片清明,卻沒有半點脆弱和淚花。
一陣窸窣的動靜後,他感覺有細膩如絲綢般的觸感,在他脊背上輕觸離開,是姐姐的手?眼中多了一點隱秘的歡喜和得意。
還不清楚蘇落小算盤的桑伶,此時格外認真,她擔心藥膏冰涼,還特意靠近燭火照了火徹底化了,才給那傷口塗上,動作輕柔小心。
最後取了一截細繃帶給他包紮,剩下的一小截對半撕開,手指翻飛,下意識學著五百年後蘇落的樣子給少年的他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好了。」
蘇落一時驚訝時間過得這般的快,轉頭想要道謝。
「姐姐。」
不想,迎面便是一道快速撲來的黑影,利爪直撲他的臉而來!
身子被人一帶,蘇落才感覺一道毛絨觸感從身旁刮過,黑影落在了床榻之上。
四目相對,桑伶才發現攻擊的黑影竟是小黑貓。
「小黑貓,你在做什麼?你剛才為什麼要抓蘇落!」
小黑貓氣的還想要撲過去撕咬蘇落,被桑伶眼疾手快一把拎了起來:
「你到底是想做什麼?蘇落又沒有惹你。」
「喵喵喵!喵喵!」
小黑貓氣的說了一大堆的話,可出口就成了旁人聽不懂的貓語,一肚子的氣有無處宣洩說出來,將他氣的眼睛都紅了起來。
桑伶本來還在生氣,對上這麼一個委委屈屈的眼神,一時被觸動了過去的記憶,忽然有些氣不起來了。再一想,到底是自己害了他,才將他一起拖回五百年前。
「好了,下次不許了。我都沒氣你突然出手抓人,你怎麼自個還委屈的要掉金豆子啊。」
「喵!」
小黑貓:哼,我才沒有掉眼淚!
蘇落已經將衣服穿好了,看著桑伶沒說兩句小黑貓,又轉頭安慰上了,手指狠狠的攥了起來,面上卻是好奇問道:
「姐姐,我剛才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怎么小黑貓這麼生氣啊。不過,還是姐姐出手快,不然我臉上就要帶傷了。」
他似乎是在誇獎和慶幸。
一句話溫溫軟軟,沒有任何尖刺,偏偏聽在小黑貓的耳朵里,就像是灑滿了白砂糖的毒藥,不順耳的很。
桑伶趕緊檢查了蘇落的臉,發現並沒有受傷,才鬆了口氣。
「幸虧沒傷到。」
她看著小黑貓氣呼呼不服氣的表情,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點了點小黑貓的鼻尖,嗔怪道:
「你剛才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才如此的啊?不過,一言不就動粗可是不行。」
小黑貓沒想到自己的心事一下子被猜到,一下子站了起來:
「喵?」
桑伶看懂了他的想法,不知為何忽然沉默了。
蘇落看著她,突然開口問道:
「是不是姐姐從前也這般?」
桑伶沉默很久,然後輕聲說:
「從前我也總被別人設計刁難故意陷害,明明我是事出有因,為什麼大家還要將所有的罪過怪在我一人身上。時間久了,印象就很深刻。剛才我一看小黑貓剛才的表情,就想到了他的心情,聯想到了當初。」
小黑貓周身一僵,一雙眼睛定定看了過來。
蘇落皺眉:
「此人怎麼這般的壞,周圍人都沒有發現嗎?」
桑伶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那女子最善偽裝,像是月宮仙子下凡一般。有誰能看得出她的惡劣?個個恨不得將我踩在泥里,討好了仙子才是要緊。我又有何重要?我的處境活的悲慘,又有何重要。」
「我替姐姐出氣,下次再遇到此事,我定是和姐姐是一頭的,絕不做那眼瞎之人。」
蘇落的話又輕又快,每一字每一句都化成了一把尖刀戳進了某個眼瞎之人的心口。
原來,當初她的處境竟是陸朝顏造成的。他原本只以為是她心性不好,或者修為不高,才在眾弟子中活得艱難,不想一切卻是陸朝顏的有心推動。
他眼睛微微閉起,心口苦澀難當,原來被人孤立誤會有口難言竟是這般的感覺,自己剛才的憤懣委屈可能還不足她當年的半分。
當年,是他做錯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