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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醉里忘鄉(四)

2024-09-05 09:59:33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留留!吃飯啦!」

  女孩回頭,立於山野爛漫處,燦爛一笑,像極了春天停留在了此處。

  

  「好,阿娘。」

  婦人臉頰熱出了汗,見女孩慢慢走到了屋前,忙踩下兩節台階,伸手將瘦弱的女孩一把抱起,快步抱進了屋。

  女孩還有幾分羞怯,惴惴不安地窩在這個軟軟馨香的懷裡,婦人見她羞澀,卻是爽朗一笑道:

  「留留,你阿婆將你送到我家,今後留留就是娘親的大寶貝,娘親肯定是日日抱,也抱不夠的。」

  旁邊,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也從廚房將一碗藥端了出來,見狀立即笑道:

  「哈哈哈,阿娘你就別逗她了,讓留留下來,抓緊時間喝藥。」

  婦人卻還是不聽,雙腿一彎坐在板凳上,抬手拿過了藥,去餵留留。留留見實在推不掉,只秀氣地張開了半張嘴,將那藥小口小口地喝了進去。

  女孩只有五六歲的模樣,面容天真稚嫩,笑起來卻是帶出兩邊梨渦,極為好看。

  只是在陽光照來時,五官里生得最為出色好看的眼睛,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遮擋,沉悠悠地只能透進一點點的光。

  吃完飯,女孩又慢慢摸索到了院門口的石階上,雙手撐頭耐心等待。

  身後,婦人擔憂看著,見她並未撞上什麼東西,便明白她的眼睛必是好上了許多,也放下了心。

  只不過,見她又是這般安靜坐在門口等著,便是一嘆:

  「唉,這傻丫頭,日日這般已經等了好幾日了。那阿婆瞧著就已經行將就木了,將她送來託付我家收養,必是不會再來了,哪裡還會等得到啊。」

  餘光里,夏日那越發強烈的日頭高高掛在天上,動作幾下,便是一身的汗。想了想,婦人喚了兒子去送涼扇。

  又片刻。

  正在洗碗的婦人還是不放心,利索拿了西瓜放在井水裡浸著,打算等女孩回來吃。

  .....

  思念的另一頭。

  銀杏妖雙目緊扣,生死不明的歪在地上。

  桑伶還未去摸那道鼻息,明確下大妖究竟是生是死,周身已經警鈴大作,汗毛全部豎起,背後有一道極為危險的氣息正對著自己扎來!

  雙目驚駭圓睜,正欲轉身應對。

  卻不料!

  剛才手上的劍氣正在此時激發,周身動作便是一滯,一息間,只來得及微微側身半寸,險險避過了心口月石的位置。

  下一秒,背後一劍已是穿透了她大半個胸膛,在持劍人得意輕鄙的眼神中,緩緩又送了幾分進去,攪動幾下。

  桑伶張口便是一大口的血,帶著無數碎肉,她抬手捂嘴,並也只是徒勞。

  無數艷紅的液體湧出口鼻,滲透出了手縫,一片紅白間,那滿是劍氣割傷的右手上的一抹森白,更為明顯突兀。

  桑伶憤恨側頭,死死盯著背後那人。

  「陸朝顏!」

  「呵,你和謝寒舟之間的古怪聯繫是已經失效了吧。機會難得,這回我必不會放過你。你要知道,這個世間,從沒有我陸朝顏得不到的東西,任何想和我搶的人,都會死。三百年前的林伶如此,三百年後的現在,你也會如此。」

  幾句話說得又輕又快,悠揚的語調下,明晃昭示著主人的雀躍心情。

  眼神在桑伶右手的白骨傷上微微一轉,陸朝顏已是明白了大半:

  「想必是上次在牽絲城封家的陣法所傷吧,沒想到這麼許久,你這傷口還是未好,真是可惜。」

  一貫的溫婉口氣,可視線垂下間,卻帶著看著地上污泥一般的厭惡感覺,手中的劍慢慢握緊,她繼續道:

  「桑伶,留你夠久了,你也是時候該消失了。今後,我就會和寒舟一起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你就安心去死吧。」

  唇角維揚,手中用力。

  身邊的沙塵半刻不息,身後數步之遠的蘇落已在此時發現不對,拼了全力一下揮開正在纏鬥的謝寒舟,幾步扎進沙塵中,迅速靠近過來。

  近乎遮天蔽日的昏黃沙塵中,陸朝顏手中的劍已經完全抽出,正對著桑伶心口月石的位置刺了下去。

  「不!」

  耳旁,被風颳進一點驚喝,帶著驚慌失措的慌亂。

  桑伶半跪在地上,鮮血滿面下是一雙平靜的眼。她對上蘇落的眼神,突然笑了笑,像是一朵極艷極盛的花,凋謝前的最後美麗。

  蘇落眉心皺得死緊,全身靈氣近乎運轉到了極致,不過轉眼就已經穿破沙塵到了近前,對上陸朝顏驚詫的眼神,下一掌已是揮開了她手中的劍。

  暫退危險後,他俯身撿起已經近乎半昏迷的桑伶,動作間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和小心,一字一句清晰道:

  「我來了。」

  「別怕。」

  「笨倉鼠,學什麼不好,要去學那黃果兒。」

  與此同時,周身靈氣迅猛激出,將那沙塵攪動得更為瘋狂。

  一下竟迷住剛追到這裡的一雙寒眸,匆忙間,兩雙眼互相對上,謝寒舟並沒有錯過對方那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鷙和仇恨,腳下一頓,心中疑惑漸起。

  另一廂。

  陸朝顏此時並沒有放棄的意思,見蘇落一掌揮開了她的劍,只以為對方是僥倖,已是驚喝出口,出了第二劍。

  「寒舟,攔住他們!」

  蘇落懷裡抱緊了滿身是傷的桑伶,側身避開陸朝顏刺來的那劍,見謝寒舟站在原地不動,只是握住了劍,並無攻擊的意思。

  蘇落的面上嘲諷更甚,故意將懷裡的桑伶露得更為明顯,當頭撞向了謝寒舟的位置。

  謝寒舟此時的眼中,在一片刺眼的陽光下都是紅色,淋漓不盡的血珠,像無窮無盡般定要流個精光,霎時間便將一切的東西都染成了紅色。太過鮮艷刺目的顏色下,那露出半截白骨傷的地方,卻是一片劍氣傷口斑駁的白。

  原來,那次在牽絲城封家,她不是沒有受傷,原來那一直藏在袖中,又被細繃布裹住的右手下竟是這般。

  桑伶,怪不得你從不信我——

  封家法陣前的輕易取捨,沒想到卻是造成了這般嚴重的後果。

  親口承諾說出的護你,竟也只是一句空話,他從未真的做到過。

  心裡有無數酸澀,又帶著清醒的麻木,謝寒舟丟開了手中的劍,任由蘇落故意大力地撞開了他肩膀,抱著桑伶鑽出了滿天的沙塵。

  「寒舟,那大妖也消失了!」

  陸朝顏驚訝憤怒的聲音,適時傳來,打斷了他心中所有的思緒,包括那想要轉頭去看離開的人的念頭也被全部打散。

  ……

  「笨倉鼠,你也是本事,將自己弄得這般慘。怎麼睡著了,眉頭還要皺得這麼緊,一副苦瓜臉,還真是丑。」

  臉上是溫熱的觸感,似有人拿著濕手帕正在給她擦臉,連著緊皺的眉心都被人輕輕揉開。

  桑伶的意識於此時不過清醒一瞬,轉頭又一下栽進了夢境深處,那也是昏黃暗金的一片天——

  沙雲下,無數猙獰可怕的臉正衝著自己而來,躺著的地面還在下陷。

  她仿佛是一塊砧板上的肉菜,所有邪物看過來的眼神里都是垂涎的欲望,連著心口處都是一根掛滿倒刺,正在飽食心頭血的綠藤。

  呼吸間都是起伏的疼痛感,每一下都似用盡了全身氣力,才能喘過來……

  「疼……」

  嘴裡出聲,下一個呼吸間,桑伶一個用力居然一下睜開了眼,半掙扎出夢境後,視線卻已經累得模糊不清,連帶著口中那句低語都無人能聽見。

  昏黃的光線下,有一道火光正在眼前溫暖跳躍。稍遠處,是兩個正在低語的黑影……

  還未看清,下一秒,神志又被腦中未完的夢境一下拽進其中,繼續面對著那些可怕的東西。

  ……

  傍晚時,桑伶才睜開了眼睛,從夢裡醒來。

  紅艷艷似血的光全照在了她的眼皮之上,眨眼閉目間,那不祥的紅色揮之不去,她被光照得眼花厭煩,翻了個身朝著另一面。

  動作間,空氣中細小的沙塵粒子被帶起,片刻模糊了視線。再抬眼時,已經撞進了一雙乾淨清澈卻帶著擔憂的眼,她的眼睛又眨了眨,見眼前人不散,才明白過來自己確實已經醒過來,不在夢裡了,淡淡喚出了一個名字。

  「蘇落……」

  蘇落瞧她笨呆呆的模樣,嘴角就是一揚,笑道:

  「笨倉鼠,你這一覺睡得還真是沉,如今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了。」

  桑伶緩了一會,意識已經慢慢清醒,半撐著想要坐起,蘇落伸手來扶,有力的臂膀一撐,已是將她穩穩扶住半坐起來。

  「想要吃些什麼嗎?」

  桑伶眼中還帶著睡得太久的遲鈍,蘇落連問了三遍,桑伶才聽見,卻只嘶啞著聲音,開口問起了另一件事:

  「到了何處?大妖呢?」

  蘇落一下變得很沉默,片刻後,桑伶疑惑又問一遍,他才輕言答道:

  「該是還在瓜州,昨日將你救出後,我就帶著你和大妖亂跑一通,也不知道到了何處。至於大妖,她去了附近說是采些枯柴回來,馬上就要天黑了,等會會變得很冷。」

  瓜州的天果然變得很快,白日裡的烈日炙烤,晚上便變成了寒冬冰冷。

  桑伶裹緊了身上的蓋毯,湊坐在火堆前,被蘇落端碗餵湯。

  她其實也想要自己喝的,只是雙手傷勢實在嚴重。蘇落又用一大通的說辭來堵她,她實在辯不過,只能由了他。

  幾口咽下嘴裡的食物,唇齒留香。一點冷風颳過,桑伶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旁邊,大妖獨自啃著自己儲物袋裡的餅子,拒絕了蘇落經手的食物。雖還顯氣息不足,但傷勢已是好轉了許多。

  她見桑伶這般,哈哈曖昧一笑,已是三兩下啃完了手中的餅子,起身又給火堆添了些柴火。火堆一下子火光更大,溫暖四溢。

  桑伶小聲謝過。

  「多謝。」

  銀杏妖卻是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只問道:

  「黃果兒死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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