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紙燈籠(尾)

2024-09-05 09:56:23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謝寒舟向右一側,手腕一抖劍鋒已斜斜削向頭顱所在位置,持劍打出劍招擊殺,從容不迫的應對頭顱分開左右同時攻擊,氣質獨絕,殺意凜然。

  

  桑伶拿出帕子將臉擦乾淨,瞧著天上那人風采,也忍不住讚嘆,這般風姿樣貌果然不愧是新秀第一人啊。

  謝寒舟自從陣法那日便被傷了識海,經脈,實力大不如前,就算全力也只是之前的六成能力。

  可只要沒有夢魘糾纏,就算帶傷應對,這些普通妖邪也還不是他的對手。

  頭顱驚詫謝寒舟突然爆發的實力,見抵擋不過就要逃向村外,可去路又被謝寒舟早就駕成的劍光封去,無法逃離。

  桑伶瞥向空中那幾個狼狽逃竄正被謝寒舟擊殺的頭顱,目光微冷。

  自己還演了那麼多久的戲配合,身上還挨了傷,可廢物就是廢物,就是爛泥扶不上牆,這點小事都干不好!

  這次借刀傷人不成,還不知去鬼市前,還能不能有機會能削一削謝寒舟的實力了。

  忽然,一道亮光在眼前炸起。

  謝寒舟眼神冰寒,一道灼目劍光從月霜劍尖蹦裂,如遮天蔽日之勢,倏忽到了頭顱前,燃成了一片冰牆。

  那頭顱似乎很懼怕這一堵牆,渾頭的亂發都炸了起來,根根倒立,驚駭到了極點。

  頭顱們忙向後倒退幾步,又被另一把劍尖上的殺意逼來,幾乎消散成一片黑煙,在不遠處再次聚攏起來。

  千鈞一髮時,又一道劍光——

  或許不能叫做劍光,簡直是一團從月台上剛取來的耀眼白光!

  如洶湧的冰球瞬間激射而來,內核是冰寒的靈氣,外層則裹上了洶湧靈火,絢麗的外表下是巨大的殺傷力。

  頭顱讓這道劍光「轟」地地一炸,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哀嚎,嘶叫的尾音里,依稀聽出幾個男人咆哮吶喊、絕望的味道。

  幾個頭顱被謝寒舟逼近角落,幾劍刷刷刷的割開連結黑髮,各自丟上一把靈火,連著那原本掉在地上無用的紙燈籠也燃燒成了灰燼。

  頭顱連著紙燈籠都沒了,這膽戰心驚、險象迭生的一夜即將過去。

  天要亮了。

  桑伶手掌鋪平橫放眉上,作傘遮陽,遠眺天際,只見一抹霞光欲穿透黑暗,照亮人間。

  清風徐來,那地上泛著惡臭的余灰被一道風力吹散,再無痕跡,大地落了個乾淨。

  一道腳步聲響起,在背後站定。

  桑伶感覺到對方那尚未收斂的滅妖氣勢,如冰寒殺敵的利劍般直戳脊背,只作不覺,好半天見他還是沉默,無奈轉身笑道:

  「這些陰鬼之物還真是手段卑劣,竟然想要吞噬仙君血肉,重新成人,繼續危害人間!幸虧仙君臨危不亂,及時出手,以一敵五,全部鏟滅,打的他們是落花流水哈哈哈。」

  「嗯。」

  謝寒舟面上沒有絲毫得意神色,負手打量四周。

  昨夜無光,他沒有看到村子原貌,只覺邪氣甚重,今日出了太陽,倒也將村子慘狀全收進了眼裡。

  黑霧散盡,陽光散進。

  遠處村子裡雜草叢生,殘垣斷壁,廢舊無人多年,可還是能清晰看見上面那刀砍斧鑿,血濺滿地的痕跡。

  近處,院內一人多深的茅草被劍氣割開,裸露的土皮上赫然躺了七八具白骨,骨相猙獰,死狀不安。

  桑伶一詫:

  「這裡怎麼有這麼多的白骨?衣衫土色瞧著新鮮,應該是近期的。可這些人?」

  「外鄉人,像你這般輕信,被故意引到此處的外鄉人。」

  謝寒舟淡淡看了一眼桑伶,才道。

  桑伶:「......」

  指桑罵槐啊,這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假裝沒聽見,扭頭就挪到躺著的少年那,見這山野精怪還有氣,拿腳尖踢了踢他。

  「壞人都死了,你還不醒醒嘛?」

  少年不動。

  桑伶提了些靈氣,送進少年的體內,幫他修復起傷勢,又橫抱起挪去與村中那顆高大枯樹一起。

  「把你與原身一起放著,希望能有點作用吧。」

  枯樹高約十幾米,樹皮焦黑,早已被天雷劈的不成樣子,但也能從粗大級長的枝椏中,依稀看見曾經亭亭華蓋的模樣。

  枯樹最底下存留幾根老舊的紅色長綢帶,隨風簌簌飄動,桑伶好奇走近撿了一根綢帶細看,上面只書了「平安」二字。

  「平安啊......」

  已經看到了結局的桑伶不知道自己怎麼心頭沉甸甸的,就像是被重物壓了一小塊位置,酸酸澀澀的。

  她想,粗心冷肺的傀儡,估計也會物傷其類吧。

  枯樹高聳,俯瞰荒村,這麼多年,也不知少年是怎麼承受的住。

  謝寒舟負手站在原地,不去管桑伶的動作,提劍走動查看一圈。

  一盞茶後,謝寒舟才回到枯樹下,慢吐出一口氣,搖頭道:

  「這村子曾經遭遇過屠村,村民怨氣極深,可是被化解引導過,並無大量魂魄盤踞,剩下的這些外鄉人的陰氣不足為懼,因此也未被附近宗門知曉。」

  桑伶瞧見他回來,湊了過去,半是感慨半是惋惜道:

  「剛才那些頭顱曾經是盜匪,假扮外鄉人接近村子,桃花妖化成人告訴村民,村民卻是不信他這個妖怪的話,轉頭就將盜匪放了。後來盜匪洗劫殺光全村,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桃花妖就將盜匪殺掉,做成人頭紙燈籠,讓他們贖罪。儘管桃花妖一切所為都是為民除害,可天道還是降下天雷,將桃花妖劈成這個樣子。」

  謝寒舟點點頭,這個過程他並無意外。

  桑伶瞧他這幅風輕雲淡的樣子,忽然有些氣不過,牙痒痒道:

  「他是山野精怪,在凡人和修士的眼中,就是妖邪,和為惡的這些頭顱一般性質!當年村民不願意信他,現在外鄉人也不願意信他!他昨日過來夜半敲門,估計也是想保護提醒我不被頭顱欺騙迫害,讓我離開此地。」

  桑伶對著那片埋骨之地呸了一口,鄙夷道:

  「這些人在頭顱的口中,知道桃花妖的身份不願意信他,自然就被頭顱吃掉血肉!哼,臨死前他們肯定要後悔的吐血!」

  謝寒舟淡淡打斷道:

  「死者為大,不要妄言。」

  桑伶還是有點氣,牙齒故意磨的嘎吱嘎吱響,湊近到謝寒舟的旁邊,磨的吵他。

  謝寒舟聽著耳邊那嘎吱嘎吱聲,看見她這精靈古怪的樣子,嘴角隱約瞧起一點弧度,卻是背了個身,不讓她瞧見。

  桑伶還以為謝寒舟被自己煩的不堪其擾,磨的更歡了。

  一人躲,一人追,意氣揚揚,畫面美好。

  忽然,少年踉蹌著站了起來,身形黑瘦,面前衣衫上全是血漬,但他還是挺直了脊背,目光亮極,躬身一禮拜謝道:

  「多謝仙師和姐姐為我桃源鄉除害,我現在法力低微,只能勉強維持人形,此前想要完全消滅掉剷除這些惡人,竟是無法。」

  桑伶停了磨牙的動作,轉頭看他,心中一頓。

  剛才就只剩一口氣,現在這幅耳清目明的模樣,恐怕……

  是迴光返照了。

  四目相對,謝寒舟微微點了點頭,顯然他也是如此想法。

  面上,謝寒舟只回了一禮,伸手將少年虛扶起來:

  「不必多謝,這些東西為禍一方,我有責任剷除。」

  站在旁邊的桑伶也贊同點頭,安慰道:

  「你已經做的夠多了。」

  少年默了一瞬,目光蒼涼:

  「我日夜受桃花鄉村民祭拜,受了他們的香火,必要庇佑保護他們!凡人所求不過一日三餐的溫飽,日子順遂平安。而我呢,我卻是連這點都護不住他們!這幫臭蟲!要不是這些臭蟲,桃源鄉怎麼能變成這幅模樣!」

  面前都少年早就成了一把枯骨,原本還能看的樣貌現在卻是胡亂的擦在臉上,讓人不忍細看。

  桑伶略不自在的偏開了視線,勸慰道:

  「你收了香火,可你也為他們賜福分享了你的靈力。我聽聞這裡風調雨順,村中之人長壽健康,從無天災人禍。這些要不是你的功勞,誰能相信。你做的夠多了,桃花妖。」

  少年苦笑搖頭:

  「我自小便是山中一顆與世無爭的桃樹,要不是村民將我移植村里,日夜澆灌與我說話,我也不會開了靈智得以踏上修煉之路。他們給我許多,我能還的不過點滴。而且,雖然盜匪該死,可若不是我處在盛怒下手段暴虐,將他們製成人皮燈籠,他們也不會成了邪魔,盤踞在村,後來還害了這麼多的人。」

  「這事情不在於你,在天意,在人禍,在人心。你不過一個小小的山野精怪,凡人之間的紛爭如何涉及到你,你一開始就該避世離開,任他們凡人之間爭鬥,人心不足,世事變遷,這些哪裡是你能阻止干涉的呢。」

  少年聽到這裡低眉蹙目了起來:

  「可他們對我的恩情……」

  桑伶打斷道:

  「本來就是村民將你挖來,要不是他們,你也不會牽涉到這場因果里。獨善其身的呆在山上,修煉成仙多好,哪裡還能落得如此下場。」

  少年有些困惑,總覺得不對,但就是想不出哪裡不對,最後在看見自己又吐出一口血,妖力渙散時,停住了思考。

  他面帶微笑,注視升起的陽光,周身沐浴在那晨曦之中,恍惚重回當年那清艷夭灼的模樣:

  「我要消散了,姐姐,謝謝你,剛才給了我一口靈氣,讓我多活了這點時光。能讓我好好告別,再見了。」

  「還有姐姐,我不喜歡火,也不喜歡菌菇,下次,下次就不要戲弄我了。」

  少年對著桑伶淡淡一笑,話落片刻,就在枯樹前化成了一縷青煙隨風消失,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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