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憶傀儡(六)
2024-09-05 09:55:50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不遠處。
謝寒舟收劍時,強勁堅韌的腰背突然緊繃如弓,向前猛地一折,一口心頭血迸射而出,面如金紙,雙眼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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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朝顏一個縱步,面露焦急的奔到了謝寒舟的近前,一把扶住了近乎半昏迷的謝寒舟。
感覺到熟悉氣息,謝寒舟慢慢抬臉,散亂青絲之下,臉色煞白,眼角糜紅似鬼。
「......無事。」
陸朝顏仔細查看了謝寒舟的氣息,語氣擔憂又驚訝:
「寒舟!你竟然強行運氣,連經脈都傷了!不,你的神識,你的神識竟也被傷!為何你的傷勢如此之重,我卻是毫髮無傷!」
謝寒舟牙關緊咬,視野發黑,神經宛如被擲入油鍋烹炸般難受。
「陣法有古怪,傀儡不能死......」
嘶啞開口,已沒有旁余的力氣維持清醒,謝寒舟徹底昏死過去。
陸朝顏一雙眼朝著桑伶看了過來,眼底冰寒,帶著抑制的殺意......
翌日。
幾絲天光透過洞口照了進來,打盹中驚醒的桑伶順手抽了兩根木柴,扔進了面前火堆,火光一亮,連著周身都是暖的。
昨日,謝寒舟突然昏迷,傷勢嚴重,只留下一句桑伶不能死,陸朝顏來不及詢問,又真怕陣法古怪,便只能暫時留了桑伶的狗命,也不敢輕舉妄動再傷她,只做個丫鬟用著。
這裡是一處隱蔽而乾燥的山洞,離昨日邪修被殺的洞府已經很遠了,而距離邙山霧林的邊界也更近。
陸朝顏將謝寒舟安置在了此處,照顧了大半夜的傷勢,桑伶身體剛恢復了點就被指使的團團轉。
所幸到了後半夜,桑伶差點感覺自己累到舌頭都要吐出來時,謝寒舟的傷勢慢慢趨於穩定了,高熱也退了下去。
破曉時分,陸朝顏去採集露水準備給謝寒舟煎藥,留了桑伶看著火堆。
臨走前,陸朝顏輕輕勾起嘴角,眼神冰冷滑膩,像條小蛇般詭異的輕落在了桑伶臉上。
「你留在此處,定要照顧好寒舟,不要想著動手腳!否則我有的是手段,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桑伶眼皮一跳,立馬繃直身子,舉天發誓:
「我絕不會動手動腳的!仙子放心!」她指了指眉心間一點紅痣,諂笑道:
「仙子不是還留了生死符?只要你心念一動,小人必死無疑啊。這條性命,都握在了您的手上,我怎麼敢不從?」
陸朝顏冷淡的瞥了她一眼,沒有再開口,轉身離去......
桑伶瞅了瞅面前的火堆,又瞄了瞄不遠處蓋了錦被的突起,心裡有些猶豫。
這個山洞再離邊界近,也還是屬於密林位置,現在的破曉時辰溫度是最為陰冷。
「這麼冷,要是凍壞了,陸朝顏這個臭娘們肯定不會放過我。但是,按照這娘們的性子,要是知道我去碰謝寒舟,還不要將我打死打活啊!」
桑伶嘴裡嘀嘀咕咕,手上卻又一次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手下嫩軟平滑。
「這麼重的外傷,為何這次能好的這麼快?以前也沒這樣啊,就是臟腑里還有些不舒服......麻麻痒痒的。」
她此時五官艷麗荏弱,烏髮雪肌,原本的傷勢已被修復完整,再不復之前的骨碎猙獰。
可昨日被陸朝顏下手摺磨的恐怖,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
眉間有一種詭異的威脅感,像是被人一直用著劍尖指著,如芒在背,難受至極。
桑伶忍不住用指甲輕輕颳了兩下,小小的,圓圓的,微軟的觸感微突於肌膚之上,倒像是顆真正的紅痣般,渾然天成。
但它不是痣。
這是一顆靈蟲卵,被陸朝顏用指尖血激發,受她操控,名為生死符——字面意思:一念生死。
「萬萬沒想到,擺脫了牽絲戒的操控,轉頭又落進了陸朝顏的手中,又要受她擺布。嘖嘖嘖,桑伶你還真是慘,一輩子擺脫不了狗腿子的命啊。」
「啪嗒」!
山洞另一處傳來一聲不小的動靜,循聲望去,竟是謝寒舟從軟榻上翻滾了下來,無意間帶翻了旁邊擱著的茶盞。
冷透的殘茶傾倒在了天青色的被面上,濕了一片。
謝寒舟臥在一片濕冷中,雙眼緊閉,嘴裡囈語不斷。
「不,不!不要!」
桑伶將膽子抖了抖,謹慎地觀察了半天洞口,確定陸朝顏暫時不會回來,才小跑了過去,蹲在謝寒舟的面前:
「你快起來,地上又冰又濕的,等那個母夜叉回來,瞧見我沒把你照顧好,肯定又要發火了!」
謝寒舟半掀開了眼皮,低咳兩聲,無神地看了她一眼,又倏忽合上。
桑伶:......
敢情還昏著呢,她還以為他醒了呢。
沒辦法,她只能趁著陸朝顏沒回來之前,將謝寒舟收拾乾淨了。
這下她也顧不得碰不碰謝寒舟了,一手環住了他的腰,將手臂搭在了自己肩上,一咬牙將人扛了起來。
「好重!怪不得說死沉死沉的......」
桑伶兩條腿抖啊抖,向前邁了一步,沒料到腳下正好踩住了一片滑膩的碎瓷片,身體瞬間失衡,帶著謝寒舟就要往地上摔去。
「哇!不行啊!」
千鈞一髮之際,桑伶及時調了身形,拽著謝寒舟就歪倒在了軟塌上。
桑伶只感覺被一片柔軟接住,半點不疼。
下一秒,樂極生悲。
謝寒舟直接摔在了桑伶身上,她只感覺一塊巨石狠狠砸在身上一般,被這一壓,險些一口氣兒沒喘上來。
好半天,桑伶總算將謝寒舟從身上推開,已經累的四肢癱軟,陷在軟塌里不想挪開。
她側頭去看,在軟塌的另一側,謝寒舟還是無知無覺的躺著,身上穿著休息時才穿的寬鬆羅衫。
寬鬆柔滑的布料,因為主人的姿勢,在冰肌玉骨上散開,露出半截一截冰玉般的鎖骨,修長的脖頸上是一張清冷雋秀的美人臉。
一動不動地側蜷在她旁邊,並不知道他此生最為厭惡的妖邪,正和他同榻而眠。
她心裡有點捨不得離開軟塌。
墊被馨香柔軟,比之桑伶一直睡的冰冷地面,不知好了多少。
「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擺脫傀儡身份,能過上幾天人修的好日子。要是天天能睡在這種高床軟枕上,我肯定幸福死了!」
羨慕嫉妒恨的又死命蹭了幾下,才算是解了心中鬱氣。
瞧著時辰差不多,桑伶只能一個鹹魚翻身從軟塌上起了身,探頭貓了眼洞口位置。「還好,陸朝顏還沒有回來。要是被她瞧見了,又是一個爆炸的醋瓶子了。」
桑伶伸手將地上的錦被撿了起來,又拿著用火烤了烤,費了些功夫,總算是瞧不出被茶水打濕的痕跡。
「不錯不錯,這樣子看不出來了。」
桑伶拍了拍輕軟的錦被,覺得還有幾點潮氣便又擱回了火堆旁的架子上,坐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從儲物袋掏出一個紅果子。
前兩日密林里隨便采的野果子,還保持著採摘時的新鮮紅艷,剛被細白貝齒一咬,水淋淋的汁水帶著新鮮香氣溢出了唇角,被舌尖輕輕一掃,又吞進了肚腔。
時間掐的剛剛好,一個果子的功夫,錦被也被烘烤的松鬆軟軟。
她抱著被子,輕輕蓋在了謝寒舟的身上,看到對方下意識一直蜷縮的身子,因著溫度回升後,慢慢舒展。
她有些心虛的將被子掖了掖:
「哎呀呀,被子烤烤更暖和嘛,仙君。」
被子裡的人眉眼似墨,如畫描摹,衣衫凌亂,氣息雜亂帶著一絲濁氣。
「不好!不會是發了高熱了吧!」
桑伶探手想要去試謝寒舟額頭的溫度,下一秒,眼前一花,手腕突然被狠狠一攥,混亂間,她又一次被壓在了謝寒舟的身下。
那條剛烘好的天青錦被,又一下被地上的茶水污了去,面積比剛才更甚。
桑伶:......
她簡直想要罵人!
「謝寒舟,你耍什麼威風啊!快放開我!錦被,我剛烘好的錦被!」
謝寒舟收緊力道,將桑伶一隻手腕都抓出了紅痕,她吃痛的掙扎了兩下,總算閉上嘴巴瞪著他。
逆著光的角度,桑伶看不清謝寒舟此時的表情,一片昏沉混沌中,只瞧見一雙濕紅陰沉的眼睛,與平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阿伶,你好久都沒有入我夢裡了,你不想見見我嗎?也是,我將你害的那般的慘,你不想見我也是應該.....」
聲音低沉嘶啞,桑伶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只在觸到對方那陰沉混沌的目光後,心虛的膽怯了下來。
早知道不吃那顆果子了,現在人都燒的說了胡話了......
桑伶自知理虧,慢慢的伸出一截嫩白指尖,虛虛搭在謝寒舟一截繡著銀色彼岸花的袖口上,小心的拉了一拉:
「我錯了,我不該吃那果子,你瞧你燒的。不過,你們修士不是會自己療傷嘛?你快運功啊,運功就好了,就不難受了。」
謝寒舟此時什麼都聽不見,詭異的夢魘纏在他的識海里,那個笑靨生花的女子,五官漸漸就和眼前人重合在了一起。
他竟一時分不清現在是夢還是現實。
只覺得一股新鮮香氣,隨著唇角開合間,悠悠鑽進了鼻翼,而後爆炸似的傳播,他的四肢百骸都在一瞬間全麻了,也失去了最後的清醒和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