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一夜之間

  夏天，面前這個小姑娘卻穿著一件長袖粉紅色的襯衣，頭髮亂糟糟地扎了一個馬尾，見到她，小姑娘有些局促不安地攏了攏耳邊的碎發。

  「你是？」

  「你是沈遇晴姐姐麼？」

  沈遇晴點點頭。

  小姑娘鬆了一口氣，「我聽許老師說過，如果找不到他，就能找你。」

  許老師？許賀？

  沈遇晴猛地睜大了眼睛，「你是他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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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小姑娘羞澀一笑，「我叫於玲。是許老師讓我來找你的。他還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於玲手上拿著一個髒兮兮的布偶兔子，沈遇晴拿過來捏了捏，最後在裡面捏到了一個硬物。

  「你先跟我來。對了，你最後見到你們許老師是什麼時候？」

  於玲想了想，「三天前。」

  也就是他們打完最後一個電話的時候。

  沈遇晴帶於玲回了家，於玲有些恐慌，連連退卻，「我……我奶奶還在家……我弟弟也在……」

  「沒關係。今天已經沒有車回去了。你在我這邊住一晚上，明天我送你回去。」

  於玲還是不願意，執意要去車站。

  沈遇晴拉住她，「你這麼遠過來，不想見到你們許老師嗎？」

  於玲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答應了。

  沈遇晴找來自己的衣服遞給她，「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什麼就好了。」

  於玲點點頭，接過她的衣服，往浴室走去。

  沈遇晴這邊打開了電腦，玩偶兔子裡面藏著的是一個小u盤。她打開看了一些，聽到門外有動靜，她合上了電腦。

  於玲穿上她的裙子，更加不安地站在門口，「遇晴姐姐，你知道許老師在哪裡嗎？」

  沈遇晴看著於玲滿懷期望的臉，不忍道：「我會找到她的。」

  「那……那真的就太好了。」

  「你餓不餓？我煮點東西給你吃。」

  於玲奔波了一天是真的餓了，一大碗餛飩她沒有耗費太多力氣就吃了下去，一邊吃，一邊還感恩對沈遇晴說道：「雨晴姐姐，真好吃。」

  沈遇晴心裡微微一酸，「好吃就多吃點，鍋里還有。」

  於玲笑了笑，埋下頭，小臉上帶著一絲溫柔羞澀。

  沈遇晴卻胃口全無，她在廚房的時候已經和熊維林打了電話了，也把事情都說了一遍。

  原來許賀要給她看的東西居然是這些學生被賣給那些資助人的視頻。

  其中，大部分學生都未成年，而且還有男學生。

  她聽裡面人的口氣，似乎已經司空見慣。

  她心亂如麻，卻還要強忍著心中的不舒服，她看著面前的於玲。她像她這個時候，還一頭扎在題海中，只想著怎麼考一個好的高中，哪裡會想到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女孩經歷了太多的磨難和痛苦。

  「你奶奶身體還好嗎？」

  於玲搖搖頭，又點點頭。

  「前段時間有些頭疼，不過吃了許老師帶來的藥，好多了。許老師說要帶奶奶去醫院檢查呢……不過，奶奶說太浪費錢了，阿弟還要存錢念書……」

  「你阿弟多歲了？」

  「八歲了。」

  「那應該讀小學了。」

  於玲臉上一黯，「他……他沒有讀書。」

  沈遇晴有些驚訝，「為什麼？」

  於玲嘴唇囁嚅了幾下，臉色也變得蒼白。好久她才緩慢吐出一句話，「我……我不想讓阿弟上那個學校……我……我會找到更好的學校……」

  沈遇晴差點崩潰哭出來。

  那個學校，應該就是胡志林提供捐助的學校吧，因為她經受了那麼多，所以她不想自己的弟弟也踏入那條黑暗的長河。

  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嗓子像堵著什麼東西一般。

  「小玲，如果我告訴你，我們可以讓你弟弟安全的讀書，也讓更多的孩子從那所學校解脫出來，你願意嗎？」

  於玲似懂非懂，「許老師也說過……不過……」於玲的頭低了下來，「她們都不說……那學校還發錢……他們不願意……」

  她不知道於玲說的那個他們是誰？但是又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他們面前。

  這個世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了一個習慣。他們挖掘加害者，想知道他做出那些喪心病狂事情的原因，從更深的社會角度進行剖析。這個世界，對加害者有多麼寬容，對受害者就有多麼嚴苛。

  流言蜚語會毀掉一個人。

  沈遇晴笑了笑，摸著於玲的腦袋，「不用怕，我們……我們會幫你。」

  於玲睡下不久，熊維林回來了。

  「許賀應該是被胡志林的人帶走了。剛剛從小雙那邊得來了消息。胡志林居然是個老熟人。」

  熊維林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他居然是老鬍子的小兒子。那個一直沒露面的胡家小兒子。」

  「那許賀是不是很危險？你們查到什麼了嗎？」

  「沒有。胡志林知道東西沒有在許賀的手上，一定會問出來。」

  「那……那怎麼辦？」沈遇晴有些急了，「那他不是很危險？」

  的確很危險。

  許賀的事情也和許艦川說了，這個最近一段時間過得分外頹廢的男人在知道了這件事情後，立刻聯繫了以前的好友。

  「許艦川應該會把他救回來。」

  熊維林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臉，「東西先交給我。我來處理。我讓陳煜送你會深城待幾天。」

  「我……我不回去。在你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熊維林想了想，沒有勉強，「也行。這幾天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裡。至於胡志林那邊，我來對付。」

  沈遇晴憂心忡忡睡了過去，她這晚上徹夜難眠，但是這晚上的確是發生了很多大事。

  首先是許艦川把許賀救了出來，不過許賀中了兩槍，有一槍還在腦袋上，醫生說他醒來的機率很小。

  而與此同時，有人在網上公開了百色集團涉嫌組織、引誘幼女賣淫，一起之間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

  沈遇晴醒來的時候，於玲已經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她還是穿著她那件粉紅色的長袖襯衣，沈遇晴的衣服被疊得好好的放在一邊。

  「遇晴姐，你醒了？」

  「這麼早？」

  熊維林把早餐端了出來。他起了一大早，煮了水煮蛋，還炒了幾個爽口小菜。

  沈遇晴見於玲模樣拘謹，心道，不要嚇壞她。

  「小玲，他是我的……男……」想了想，沈遇晴換了一個說法，「我的未婚夫。」

  「哥哥好。」

  熊維林笑了笑，把勺子遞給小玲，「先吃東西吧。吃完東西，我帶你去見許賀。」

  沈遇晴愣住了，「許賀救……許賀回來了？」

  熊維林搖頭，看了於玲一眼，「不用瞞著她了，這件事情也瞞不住。許賀受傷了，現在還在醫院。」

  熊維林並沒有說許賀還在醫院的急救室，他要是早點說出這個事實，估計這兩人連早飯都吃不下了。

  事實上，他開始對許賀刮目相看了。據大雙說，許賀被找到的時候，渾身都是傷，胡志林對他做了什麼，一目了然。最後許艦川過來，胡志林帶著許賀做人質，最後逃不過，乾脆想殺了許賀滅口。

  一槍在許賀的腹部，一槍在許賀的腦袋上。

  許賀原本沒活路的，但許艦川的一槍，讓胡志林失了準頭，但是那子彈還是穿過了他的大腦。

  總之一句話，醫生說醒來的機會並不大。

  大雙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帶著一絲惋惜。

  他雖然和許家不對盤，許家上一代做事還真的有些激進誇張，但是這一代，卻讓人刮目相看。

  許賀，平時一個被家裡嬌養的貴公子，但是到最後時候卻扛得住那麼多的痛苦。

  真是難以想像。

  醫院，沈遇晴見到了許艦川，他的手臂上綁著一層薄薄的紗布，被染了紅，他也沒有注意。

  他有些煩躁不安地看著急診室，像只困獸。

  「怎麼還不出來？」

  沈遇晴正要說話，這時候，醫院的走廊又匆匆跑來一個女人。

  如果不是許艦川叫她姨的話，沈遇晴根本忍不住來面前這個一臉蒼老，滿面風霜的女人正是當年陶子超身邊那個保養得宜的貴婦人許西寧。

  「小川！許賀怎麼樣了？」

  「姨媽，你冷靜一下。許賀進去了，你不要擔心！」

  許西寧被扶著坐了下來，雙手顫抖著，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最後一個救命稻草一般，她牢牢抓住許艦川的手，「小川，怎麼會這樣，他說不過是去當老師，他說只是想重新開始……怎麼會被人打傷……怎麼會……」

  許西寧一邊說著，眼淚紛紛落下。

  從小，她對許艦川就更加親厚一點，對許賀幾乎是嚴苛。偶爾許賀還抱怨，他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後來陶子超也問許賀是不是親生的？

  許西寧當時和陶子超大吵了一家，本來兩人就不算夫妻齊心，後來更是因為陶子超做親子鑑定失望到了極點。

  這麼想來，他們是多麼自私的父母。只顧著自己的感受，從來沒有想過許賀會怎麼想。

  一夜之間，父親懷疑他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一夜之間，母親和舅舅有一些恩怨。

  一夜之間，他被父母拋棄。

  一夜之間，他似乎被這個世界拋棄。

  但是還好，他沒有拋棄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