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愛與恨

  早上的時候，沈遇晴接到了吳嵐老師的電話，問她春節回來麼？

  沈遇晴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只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

  熊維林一如既往很忙，她很多次都想和他說回家的事情，但是每次都有各種事情給耽誤了。

  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深城那邊的組織人事處已經問她明年交流期完畢的事情了。深城那邊的意思自然是要她回去，只不過要她這邊的簡歷好看一點，回去之後才能委以重任。

  但她也想留在晉城。

  因為她旁敲側擊了熊維林，他的規劃，好像並沒有深城。

  

  「如果你不回來就提前說一聲。今年我們少灌一點香腸。」吳嵐老師無情地說道。

  「我……我和他商量一下。」

  「那行，春運快開始了。你們也要早點做決定了！」

  說完，吳嵐老師果斷掛了電話。

  熊維林洗完澡出來，發現小媳婦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雙眼無神的樣子，不過手上幫他收拾衣服的動作倒是利索。

  他走過去，捏了捏她的臉，「怎麼了，心神不寧的？」

  「你洗完了啊？」沈遇晴猛地回過神來，看他一身濕漉漉的，忍不住念叨起來。

  「你不是有偏頭疼嗎？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洗完澡要擦乾淨身上，尤其是頭髮。」

  「嗯，你幫我擦。」他從善如流躺了下來，腦袋枕在她的膝蓋上，半眯著眼睛，一副愜意到了極點的樣子。

  真是甜蜜又沉重的負擔。

  她拿來旁邊的吹風機，手指梳著他的髮絲，知道他最近一直很忙很累，所以也連帶著給他按摩了好幾下。

  風靜靜的吹，她梳著他的頭髮，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

  「你有白頭髮了呢。」

  他哼了一聲，眼睛都沒睜開。

  「操心多唄。錢不好賺呀……」

  「賺那麼多錢幹嘛？我們夠用就可以了。」

  熊維林慢慢睜開眼睛，「卿卿，我不會讓你吃苦的。」他抬起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我不會讓你跟我過苦日子的。」

  「可是，我不覺得這個是苦日子。」

  「那是沒本事的男人才讓女人這麼說……」熊維林又閉上了眼睛，聲音有些飄忽，但依然堅定，「我不會。我不會讓我喜歡的女人受苦。」

  他又睡著了。

  她抱著他，替他擦乾了頭髮。

  他睡得很熟。

  以前，大雙和她聊起他的時候，總是說他睡眠質量差，從家裡出事後，總是整夜整夜的失眠。

  但她不覺得。

  他在她這兒，幾乎是倒床就睡。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忙的原因。

  看著他沉沉睡過去的睡眼，她嘆息了一聲，撥弄著那已經幹了頭髮，幽幽說道：「維尼，我真不覺得苦呀。和你在一起，我感覺很幸福。」

  他睡得很沉。

  每次都這樣，都忘了和她交流了。

  「我媽問我春節帶你回家嗎？你呢，要和我回去嗎？」

  事實上，沈遇晴每次都想，自己一定要問他回不回到深城過年的事情。

  但是每次都因為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耽擱了。

  加上年底很忙，漸漸的，這件事情被拖延症的沈遇晴一拖再拖。

  直到許賀正式銷假回來。

  許賀差不多請假了一個月。

  還有師悅也是好久不見。

  主任雖然嘴上不說，但看的不出來是怨氣十足。

  「都不知道這些人是來玩的還是上班的？」

  主任每次這麼說的時候，沈遇晴就會覺得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因為她來晉城之後，請假的機會也很多的。

  但是許賀總算銷假了，辦公室的人都很開心。

  「你沒事吧？」

  「我沒事。」許賀搖搖頭，短短的一個月不見，他瘦了不少，一張臉輪廓更加分明了，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莫名多了幾分成熟的風範。

  沈遇晴本來還想具體問問，但考慮到人都有隱私。

  而且，能讓許賀這麼久不來上班的，應該事情不小。

  許賀來上班之後，師悅也過來了。

  不知道兩人是不是約好的，一起銷假回來，一起臉色不好。

  不過要感謝師悅，如果不是師悅，沈遇晴又要忘記給熊維林發微信了。

  如果口頭上溝通沒時間，不行，那麼就微信上聊吧。反正人總是這樣，相對面對面的怕尷尬，還不如隔著一層厚厚的網絡。

  沈遇晴的微信發過去一天了，熊維林也沒有回。

  這點，她不意外。

  因為最近的微信，他總是這樣。

  他很忙，她一直知道。

  她也在努力的適應。

  努力不想他，努力不在他工作的時候給他找麻煩。努力做一個最完美的女朋友。

  按照慣性，她早上發過去的微信肯定是要下午或者晚上才能回復的。但偏偏，這晚上，熊維林打了電話過來。

  「卿卿，睡了麼？」

  她已經洗漱躺在床上了。

  「嗯，準備睡了。」

  「那個新年的事情我很抱歉，我這邊有事情走不開。明年，明年我一定陪你回家。」

  說不失望那是假的，但好像有在意料之中。

  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一點，「沒關係，我知道你忙，明年，明年也可以。」

  隨後，她還能繼續撐著和他聊兩句。

  只是剛掛了電話，她就覺得莫名委屈，捂著被單哭了出來。

  沒有期待，就不怕失望。

  但最怕的是她的期待太多，失望就越多。

  終於，年終所有的檢查都結束了。他們也準備放假了。

  因為沈遇晴是外地人，所以主任特批她可以提前離開。

  自從那天和熊維林說了不能春節回去的事情後，沈遇晴格外歸心似箭。

  或許是，潛意識她有逃避思想吧。

  反正，熊維林很忙，忙得已經連續一周沒有回晉城了。

  她想早點回家，但最後一刻，又捨不得熊維林。哪怕晉城是一個空蕩蕩的家，她還是堅定留下來等著他。

  熊維林和她電話的時候也讓她回家，說他太忙，顧不上她。

  她也想走，但每次都忍了下來。

  她想，或許，他總有忙完的一天。

  或許，她能再有一點希望。

  但隨著年關的靠近，她的希望一日比一日暗淡下去。

  最後一天上班的時候，她已經等不下去了。

  她準備收拾收拾東西回深城了。

  吳嵐老師已經下了最後通牒了，她要是再不回去，就不要回去了。

  沈遇晴匆匆忙忙訂了機票，還好，能到除夕的晚上趕回去。

  可就在外給父母採購一些年貨特產的時候，她的微信受到了師悅的微信。

  最初的時候，她沒有在意。

  她以為是新年祝福群發的。

  畢竟她也在工作群里。

  但等她從超市出來的時候，在等車的時候閒著無聊的時候，點開了微信。

  於是，就聽到了那段對話。

  「……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如果沒有經歷過前塵往事，這樣的女人放在人群中我大概不會看一眼。就算在一起，也估計是圖個新鮮玩玩而已。但經過了這麼多事情，我清楚地明白，我需要什麼，我需要的女人，我需要的生活是什麼。」

  那一刻，沈遇晴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中有什麼破碎的東西。

  其實，一直以來，她努力當一個好女朋友，一個好媳婦。

  她對他好，照顧他。想把最好的一切都呈現給他。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想把所有的最好的一面，都掏心掏肺掏出來嗎？

  她知道他有過女朋友，也知道他的前塵往事，但她不在乎。

  因為她知道，他選擇和她在一起了。

  她想，他對她也很好，很照顧，很溫柔，還為了她重新戰了起來。

  他也無數次說過喜歡她。

  但真的只是喜歡。

  而不是愛。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

  她心裡其實一直是害怕的。

  害怕，他對她的感情，只是感恩。

  只是因為感動。

  末了，師悅還發了另外一段語音給她。

  「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是你忘了，還是怎麼的。當年害他坐牢的人並不是施一默，而是你。是你在那份證詞上簽了字，雖然醫生檢查你沒有收侵犯，但你的身上有施虐的痕跡，最後警方判定了強姦未遂。而你也簽字認同了！從某種程度上，是你害了他坐了牢！這樣的他，會喜歡一個讓他有了牢獄之災，可以說是毀掉一生的女人嗎？」

  她……

  她沒有。

  那個時候，她精神很差。所有的事情，都是吳嵐老師一手安排的。

  吳嵐老師——

  半晌之後，她捂著嘴，無聲抽泣。

  她怎麼忘了，吳嵐老師是那麼護短的人。

  但這件事情，她卻輕易地饒過了「傷害」她的人。

  原來，是早就有過懲罰了。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

  難怪，他會拒絕和她見面。

  難怪，他會在重逢的時候，那麼看她。

  難怪，在他的朋友面前，他們對當年的事情總是三緘其口。

  難怪……

  這一刻，愛或者不愛都沒關係了。

  她想見他。

  迫切的見他。

  她想問他。

  問他什麼呢？

  愛不愛她？

  還是恨不恨她？

  或者——

  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