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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他活著,是因為有人做了他的替死鬼

2024-09-05 02:20:26 作者: 盛夏梅子冰

  這樣的事若放在平時,就算金程之前的小偷小摸被人翻出來,至多不過處死他一人,根本不會掀起後來那場腥風血雨。

  可既然那封摺子被送到了沈闕面前,自然就是別有用心之人刻意為之,對方費了這麼大功夫,便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努力付諸東流。

  沈闕得知此事後,龍顏大怒,下旨命兵部及吏部聯手徹查。

  這般安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兵部尚書韓吉與吏部尚書衛向海,恰好分別是二皇子與太子的人。

  而當時,三皇子沈珩風頭正盛。

  他文武雙全才智過人,平日與人為善,卻並非全無底線,行事風格倒有些像沈鶯歌。

  立儲之際,朝中支持他的呼聲曾一度壓過了另外兩人。

  也正是因為這樣,便引來了旁人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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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沈珩走得較近的文臣武將中,前驃騎將軍手握重兵,在撫遠將軍府逐漸式微的當下,他反倒聲名鵲起,戰功累累,毫無疑問的與沈珩一樣成為了許多人的眼中釘。

  而那名遭人彈劾的參將金程,正是他的屬下。

  如此一來,那些一直在暗中虎視眈眈的人就動起了歪心思。

  於是,在金程貪墨案鬧得沸沸揚揚的關鍵時刻,駐守漠南一帶的驃騎將軍不但沒有洗清自身失職包庇的嫌疑,反倒被人發現他於暗中私造軍械,屯養私兵。

  消息一經傳開,那些本就懷疑他與金程上下勾結的議論愈發甚囂塵上。

  而比起貪墨舞弊,一個手握重兵的將軍可能生了不臣之心,不止會受萬人唾罵,更會引來皇帝的猜忌。

  說巧不巧,此時派去查辦貪墨案的兵部與吏部也查到了他的身上。

  恰逢大雍與南岐戰事告捷,兩國正在議和,這個時候,前往邊關探訪的官員傳回消息,說這驃騎將軍出現在烏蘭城內時,當地百姓均夾道歡迎,跪拜高呼,恐有擁兵自重之嫌。

  到這般地步,似是仍嫌不夠,緊接著又有戶部官員檢舉揭發,說原戶部尚書楊辛與沈珩私相授受,侵吞稅收,錦衣衛甚至從他家中搜出了兩人的書信往來等證據,這也成為日後定罪的關鍵證據之一。

  再到後來,事情愈演愈烈,別說金程,就連沈珩都已是自身難保。

  所謂牆倒眾人推,髒水一盆接一盆地潑到他身上,已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最後,那些原本不明真相,卻仍相信三皇子為人的百姓們,也都不禁開始動搖。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莫過如是。

  無數人因此被捕,落入刑部大牢與詔獄,上至三皇子,戶部尚書,驃騎將軍,下至波及到的地方官員,及其家眷,紛紛蒙受牢獄之災,牽連人數竟達上萬。

  那段日子,刑部大牢與詔獄中的慘叫聲無一刻停歇,血漬浸透了每一條磚縫,每一件刑具,不少人經不住嚴刑拷打,只能認罪畫押,但求一死。

  所有人皆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

  而今,哪怕此事已過去十年,依舊令人心驚膽戰,僥倖從謀逆案中活下來的人也都緘默於口,不願提及。

  偏廳內,容久的聲音一如往常般淡漠平穩,可說完最後一句話,他也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赤紅雙目歸於死寂,被恨意與怒火扭曲的臉上只剩一片空白茫然,唯有鬆開桌沿的指尖微微發著顫。

  他額間冷汗密布,仿若噩夢初醒。

  沈鶯歌的心跳狂亂不止,單是聽對方回憶便已覺心驚肉跳,更何況是真正從那場血案中活下來的人。

  她稍稍平復心緒,走到容久面前蹲下,伸手握住他顫抖的指尖,像是握住了一塊冰。

  她仰頭望向那雙壓抑癲狂的雙眼,被掌心內冰涼的溫度刺痛心神:「……我會陪著你的。」

  她想說對不起,逼他揭開傷疤並非她的本意,她想說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自我折磨……

  可最後,她只是輕聲說「我會陪你。」

  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太過冷漠,而那樣的血汗深仇又怎能輕易過去?

  推己及人,她放不下沈非愁被害的仇恨,又怎能要求容久放下?那未免太殘忍了。

  容久對上她的雙眼,恨意與痛苦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舌根發苦,喉嚨像是被人攥住,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但他還是低聲開口,說出了那個昭然若揭的真相:「……我原姓榮,無上榮光的榮,前驃騎將軍榮利……是我的父親。」

  縱使早已有所預料,但當真聽到的這一刻,沈鶯歌還是忍不住心口一縮。

  從她的掌心中抽出手,容久似是精疲力竭般低嘆一聲:「因我生辰是九月初九,所以小時候……他們經常以『阿九』喚我,入宮時,我拋卻了自己的身份,姓名……到現在,我連自己都快要忘記了。」

  那一句「爹,娘」已經過去太久,久到他只是以舌尖抵住上顎,就已感覺格外陌生。

  多年前那個背負血海深仇,懷揣滿腔仇恨隻身入宮的少年拋卻掉的,不止是曾經的身份和姓名,還有他自己。

  容久如同自暴自棄似的低下頭,嘴角泛起自嘲苦笑:「我之所以能僥倖逃脫一劫,不過是因為有人替我去死了……他曾是我的貼身書童,從前我們一起挨先生的罵……聽爹娘的數落,我被罰禁足賭氣不吃飯時,也是他悄悄溜進廚房給我帶回吃的……」

  「榮府上下一百二十四口人,錦衣衛奉旨抄家滅門時,他做了我的替死鬼……可我呢,」他唇齒都在抖,片刻後卻忽地笑了起來,笑聲沉悶,由喉間滾落,仿若淬血:「可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已經記不清了!」

  他倏然起身,就連從前重傷時都未曾動搖的身子卻猛地一晃。

  甩開沈鶯歌的攙扶,他握住桌角強撐起身:「十年來,我都被同一個噩夢糾纏,每晚閉上眼,每次碰到帶有體溫的貨物,眼前都是他們死去腐爛的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們問我為什麼還不去死……他們都已經死了,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

  眼淚無聲滾落,沈鶯歌想說些什麼。

  可這一刻,她如鯁在喉,由心口細細密密泛起的疼痛湧入雙眼,像是落進了兩滴飽含滾燙恨意的熱血。

  她不知道,這些年容久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與那些可能是曾經害死自己家人的人們虛與委蛇,她也不知道,面對一紙詔書便奪去無數性命的沈闕時,他是怎樣說服自己,讓「容久」這個人只是那個狠辣無情的九千歲,而非滿懷恨意,甚至不惜自毀,孤注一擲踏入深宮的絕望少年。

  她沒有見過曾經的容久,自然也不知道,曾經的驃騎將軍府中,有過怎樣一個鮮衣怒馬,如艷陽長風一般張揚恣意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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