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一念之間
2024-09-05 02:18:39
作者: 盛夏梅子冰
勤政殿。
聽完錦衣衛匯報的棠梨園一事,沈闕擺了擺手,讓其他人暫且退下了。
殿門合攏,便只剩下他和吳啟勝兩人。
沈闕端起剛放到書案上的熱茶噙了一口,忽地眉頭一皺,扭頭嗆咳起來,連手中熱茶的都因此潑灑了出去。
「陛下!」
吳啟勝驚叫一聲,連忙上前幫他把茶水放下,一邊撫著後背幫人順氣,一邊打量那熱茶是否有燙到他。
「咳咳……無事,不小心嗆……咳,嗆到罷了。」沈闕抬手示意他不必驚慌,手摁著上腹揉了揉。
注意到他的動作,吳啟勝臉上的擔憂愈發明顯:「陛下,可是又胃心痛了?可要老奴去找太醫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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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和過這陣嗆咳,沈闕的臉色卻仍有些蒼白,額間也沁出一層虛汗。
他搖頭搖頭,輕笑道:「朕的身子自己清楚,就算叫他們來,左右也不過是那幾句囫圇話,養胃健脾的湯藥倒是喝了不少,也沒見有多大用處。」
二十多歲時,沈闕從奪位之亂中殺出重圍,登基即位。
這些年來,他沒有一日敢真正鬆懈,哪怕後來有容久幫忙分擔,他身為帝王,也還是要為國事操勞。
批改奏摺至深夜,躺一兩個時辰便起來上朝已是常事。
更別說,還有些不安分的人總是蠢蠢欲動,為制衡各方勢力,他免不了要勞心勞力。
相較之下,後宮中那點小打小鬧,沈闕一般也懶得管,反正有陳明薇和戚憐月看著,也鬧不出什麼大亂子。
如非已經影響到前朝,否則他都裝作不知。
經年累月的疲憊積攢下來,若是普通人,身子怕是早已吃不消,好在他有專人伺候,又有御醫時刻看護龍體,這才並無大礙。
但胃痛卻是從前就有的老毛病,剛開始只是偶爾才犯一次,自從去年冬天開始,才發作的有些頻繁。
春節時容久出事,宮裡卻將臨時派出去的御醫都叫了回來,也正是因為此事。
吳啟勝暗嘆一聲,知道不好再勸。
等緩過這陣絞痛,沈闕緊皺的眉頭才緩緩舒展。
他忽地開口問道:「你對方才那事有何看法?」
怔了下,吳啟勝誠惶誠恐地躬身頷首:「前朝之事,老奴不敢妄議。」
輕嘖一聲,沈闕狀似不滿地瞥了眼他:「……這裡又沒有旁人,朕只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免了你的罪便是。」
說著,他驀地恍然道:「對了,朕記得,棠梨園管事的那個張公公,從前在宮裡時,似乎與你的關係不錯?」
「是,陛下好記性。」吳啟勝訕笑。
張公公打發來給他傳信的小太監,和沈鶯歌派進宮給沈闕匯報進展的錦衣衛,幾乎是前後腳到,也正是有這一層原因在,他才想盡力避嫌。
聞言,沈闕側目睨了一眼垂著腦袋的人,頓時瞭然:「他讓人告訴你了?」
吳啟勝眼中暗色微沉,沒有隱瞞:「……是,差不多和錦衣衛是同時來的。」
漫不經心地將面前奏摺合上,沈闕不怒反笑:「那你如何說?」
「回陛下,老奴告訴他,陛下和錦衣衛自會解決此事,讓他不必過於憂心。」
「過於憂心?」沈闕呢喃著笑出了聲,眼神意味深長:「他傍著你的關係進了棠梨園,小到平日採買,大到宴會籌備,通通由他一手操辦,這其中有多少可暗通款曲之處……你在宮中這麼多年,不必朕說,也該明白吧?」
吳啟勝面上一驚,就要跪下請罪,卻被對方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所以,他確實該憂心,若因此事被錦衣衛查出些什麼,那這樣的好日子想必就過到頭了。」
吳啟勝連忙道:「陛下!他進棠梨園確實是老奴幫了忙,至於您說的……這些年老奴多少有所耳聞,也因此勸誡過,但鳳冠丟失絕對與他無關!我們同時進宮,他為人如何,老奴自問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就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絕對不敢做下如此欺君犯上的糊塗事!」
殿內靜了片刻,緊張氣氛終是被幾聲輕笑打破。
重新換上那副和顏悅色的神態,沈闕看向他:「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朕自然明白,不然也不會放任他在那待這麼多年,你不必惶恐。」
他起身繞過書案,窗外的朱牆碧瓦映入眼底。
「但有些事,不該他插手的,手不要伸得太長,明白嗎?」
默了下,吳啟勝反應過來,趕忙恭敬垂首:「是!老奴會叮囑他,謝陛下開恩。」
威壓消散,沈闕回過身來,唇角噙笑:「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
「這……」吳啟勝雖有些為難,但聖命難違,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那老奴便斗膽一言——」
暗忖片刻,他說:「錦衣衛現在尚未查清兩件案子究竟是不是同一人所為,可無論如何,那人本就已是將死之人,死在詔獄中……確實有損威儀,該罰還是要罰的,只是此事已鬧得滿城風雨,這個節骨眼兒上,又出了棠梨園失竊一事,祭天大典在即,若再任由如此下去……恐怕不好交代。」
話已至此,有些事已不必明說。
他從沈闕還是個皇子時,便跟在身邊伺候,許多事情哪怕沒有親眼得見,也多少能猜得到幾分。
都說不能妄揣聖意,但他跟了這麼久,若還連沈闕的心思一點都猜不到,那早就保不住這總管太監的位置了。
原本棠梨園失竊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要錦衣衛誠心抓人,區區一個毛賊,被抓到最多不過是個把月的事。
但錦衣衛畢竟是皇帝親衛,不是衙門捕快,和一個毛賊較勁算怎麼回事?
可要真撒手不管,也不行。
這事發生的時間太巧了,前有鴉青被人暗殺在詔獄中,手法幾乎一致,後有即將到來的祭天大典,丟的還是至關重要的鳳冠……
想到這裡,吳啟勝悄悄抬頭覷了眼皇帝的背影,暗嘆一聲。
沈闕不僅極為在意自己在天下人眼中的「仁義」之名,對天象啟示更是極為看重。
對前者來說,不論兩件事是不是一個人做的,至少不能讓百姓將它們聯繫到一起。
否則讓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一揣度,無中生有,指不定會冒出什麼「定是皇帝暗中授意錦衣衛監守自盜,把人殺了,這才引得那人同夥不滿,偷了鳳冠,意圖破壞祭天大典泄憤」這般臆測來。
再加上之前容久把人壓在詔獄裡,遲遲沒有動手,背地裡早已眾說紛紜。
兩件事若再被放到一起,那就徹底坐實了罪名。
畢竟自從容久被禁足後,就連身處宮中的吳啟勝都聽說了些流傳在街頭巷尾的風聲——
「那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做了何事,為何會被滅口在詔獄中?」
「定是知曉了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朝堂秘辛,賊喊捉賊罷了,哪有人能真的闖進詔獄去?」
而後者……再做個一模一樣的鳳冠怕是已經來不及,用之前的頂上也不失為應急之策。
至於如何定奪,全在沈闕一念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