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望不可即
2024-09-05 01:55:14
作者: 盛夏梅子冰
沈鶯歌和逐暖走出房間,便看到一名錦衣衛向他們走來。
他朝逐暖匆匆行了個禮,道:「昨天帶回來的那位姑娘醒了。」
沈鶯歌他們來到房中時,南柯正靠坐在床頭喝藥。
她姣好的面容上透著幾分脆弱的蒼白,抬眸望過來時,眼底仿佛含著一汪春水,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連沈鶯歌都不禁心軟了幾分。
南柯看到沈鶯歌,眼底頓時現出一絲驚喜之色。
她柔聲道:「我記得,是你救了我。」
沈鶯歌有些詫異:「你記得?」
南柯點點頭:「是,我記得自己暈倒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你,之後昏昏沉沉的,似乎是有人在背著我跑,再後來發生了什麼,就不知道了。」
沈鶯歌聞言不再深究,關切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南柯莞爾一笑:「多謝公子關懷,已無大礙了。」
藥汁苦澀,南柯喝完最後一口,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以袖遮唇,用清水漱過口,才看向沈鶯歌澀然道:「藥味難聞,讓公子見笑了。」
她舉手投足皆是名門風範,一看便有著極周全的教養。
這讓沈鶯歌忍不住回想起昨晚從原顏朱那打探來的消息。
他說,南柯本為名門之後,大家閨秀,後來因多年前的一樁舊案,其父被牽連入獄,家中大大小小百餘口人皆被一同落罪。
除了當時慘遭斬首的幾位父兄,其餘男丁均被流放至邊關苦寒之地,許多人也在這個過程中死於病痛折磨。
而如南柯這般的女子,要麼被發賣出去做了奴婢,要麼就被送到像拈花閣這樣的青樓楚館,以色侍人,賣笑為生。
一朝淪落,便此生都再見不到出頭之日。
沈鶯歌同為女子,也不免生出些悲戚之意。
她遲疑道:「昨晚,我去問了原先生關於你的事。」
南柯一怔,溫婉面容上浮起幾分自嘲笑意:「公子都知道了。」
沈鶯歌本想問清她與韓桐和沈梓固的關係,可話到嘴邊,終究是猶豫了。
南柯很快便收起了愴然心緒。
她看著沈鶯歌,話音輕柔且堅定:「公子還有什麼想問的,直說便是。」
沈鶯歌見狀,也不再猶豫。
她正色道:「聽聞姑娘與韓桐和魯陽郡王有過往來,我想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南柯似是早在意料之中的樣子。
她泰然道:「我的事昨晚原先生應當與你說過了,他是個好人,你可以信他,我的確是罪臣之女。」
「也正因如此,在郡王出事後,才會有人散布謠言說我是不詳之身,先是剋死父兄家人,如今又剋死了郡王。」南柯輕嘆一聲,有些麻木道:「當初,韓桐來拈花閣尋歡,恰巧碰見我在台上獻藝,便一擲千金想要為我贖身。」
沈鶯歌聽到某處,眸光一動,卻沒有說話。
南柯繼續道:「我雖目光淺薄,但也看出韓桐並非良人,他不惜捨棄金銀,又對我百般殷勤,不過是新鮮勁兒還未過去罷了,他於我是恩客,我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偶然看上的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姑娘,和路邊的小貓小狗,精巧物件其實沒什麼區別。」
「我若真的應了他,隨他回韓府做妾,與逃出火坑又入虎口有何區別?後來,他見我實在不為所動,便也暫時擱下了為我贖身的念頭,直到那日,我遇到了郡王。」
沈鶯歌問道:「你是說,韓桐是主動要為你贖身的?」
南柯看出她心中所想,也不介意:「是,公子定然也聽說過一些傳言,我身在其中,更加對流言殺人一說感受深刻,孰真孰假,公子只憑心而動便可。」
她頓了頓,又接上之前的話。
「我遇到郡王時,他似乎心中有事,難過得很,喝得酩酊大醉,身邊也沒有下人跟著,我不好將他扔下不管,便只能把他暫時帶回自己房中,那天之後,郡王便時常來找我,他不需要我獻藝陪酒,只讓我坐在一邊看著他喝,直到他醉得不省人事。」
「韓桐後來也找過我幾次,耐心消磨殆盡,言辭比之前更加急切,氣頭上時,他罵過我水性楊花不知好歹,但這樣的話,我自來到拈花閣便聽得多了,只任由他說去。」
「後來的事,公子你應該也知道的差不多了,雍景城裡不知從何處傳出了我的流言,說我勾搭韓桐不成,又妄圖攀附郡王,就連郡王身死都是因我身帶不詳。」
「我為郡王感到惋惜悲痛,更覺得自己這般苟延殘喘好生無趣,一時想不開,便生了尋死之心,我不想到時候被人發現死在拈花閣里,給原先生帶去麻煩,便在後半夜趁著拈花閣內的人們都睡下,在天亮之前逃了出去,只是沒想到,會被公子救下。」
沈鶯歌急忙道:「你放心,郡王一案已交由東廠辦理,我們一定會查清真相,還無辜者一個清白。」
南柯輕笑出聲,神色釋然:「那南柯在此先謝過公子了,只是真相如何,於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已經找到了活下去的力量。」
沈鶯歌寬慰了南柯幾句,這才準備起身離開。
她剛拉開門,忽地想起一件事,便回頭問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她才若有所思地走出門。
屋內重歸寂靜,南柯靠坐在床頭,望向窗邊灑落的一片陽光,她整個人被籠在床帳下的陰影里,渾身都透著冷淡疏離。
就如那窗前陽光,可望不可即。
——
魯陽郡王府。
沈鶯歌終於想通了自己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
她再次來到案發的書房,沒有像之前一樣漫無目的地尋找線索,而是沿著四面牆敲敲打打。
連書架和房柱都沒有放過。
書架上擺放著許多書籍信件,甚至還有不少名家孤本,間或裝飾著幾樣成色極好的名貴瓷器。
沈鶯歌將上面擺放的物品一一拿下來,手指細細摸過書架的每一個隔層稜角。
驀地,她動作一頓。
她取來房中的燭台點亮,踮腳湊近最上面一個隔層仔細端詳。
果然,她發現在貼著牆面那側的木質隔板中間,有一條細痕凸起。
若不是指腹摸上去有凹凸不平的感覺,那道縫隙幾乎與旁邊的隔板融為一體,完全看不出藏有端倪。
沈鶯歌雙指抵在那處,稍一用力,木板翻開,中間露出一個精巧的機關。
「你在做什麼?」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沈鶯歌一個激靈。
她渾身一抖,手上頓時失了力道,直朝那機關摁了下去。
只聽喀啦一聲,書架開始向內轉動。
沈鶯歌本就大半個身子都撐在書架上,此時書架一轉,她腳下頓時失了平衡,向內栽去——
電光火石間,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是誰,便下意識伸手拽上對方衣襟,試圖以此保持平衡。
而在她栽進密室前,最後看到的,便是映入眼帘的蟒紋飛魚服。
以及,容久蘊著薄怒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