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更加的看不透了

  這個早上外面冷的很，雨幕接天連地，嘩啦啦的房檐水流個不停，山巒都隱沒在了雨幕里。

  阿茶沒什麼精神，吃完飯也沒跟周漢青去倉庫，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拿著鉛筆寫字。寫了沒兩個字就開始托著下巴看著遠處走神。

  她還在想她做的那個夢。夢裡的那張臉她完全想不起來了，但是那種踏實又溫暖的感覺還在。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夢見過自己的爹娘，因為她都沒有，不知道該是什麼樣子的，沒有半點印象，又哪裡能夢的到。

  想著想著，嘴巴就又癟了起來。

  為什麼別人的爹娘都好好的在家裡呆著，她爹早早的就死了。為什麼她娘也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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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不明白，就覺得難受的不行。

  到了下午，雨停了，高青陽站在對面的田坎上看了看河溝裡面翻騰的洪水，最終還是打消了過去的念頭。隔著河溝在那裡喊：「阿茶，阿茶！」

  阿茶在河對面的香椿林裡面挖曲鱔子回去餵雞。大雨過後，這玩意兒是最好找的。軟乎乎的都是肉，雞最喜歡了。

  聽見他的聲音起身蹦跳著招手回應：「這裡，這裡！」

  看見她人，高青陽就往河邊的田坎上跑，蹲在那隔著河跟她說話：「明天去山上啊！」

  「明天，明天水退了我來找你，水要是不退我就自個兒去後山啦！」

  河溝裡面的水渾濁又迅猛，沖刷著河岸和石頭，聲音嘩嘩嘩的，將他們說話的聲音壓了下去。一句話要重複好幾遍才能聽的清楚。

  約好了，高青陽就揮揮手往回走。

  反正這會兒還早，再隔一晚上，明天這河溝裡面的水肯定會消下去一大半，阿茶過不來他能過去，一起上山的話上哪座山都是可以的。

  下午還出了一陣太陽，夕陽快沒入山頭之下的時候，餘暉如同顏料一般染紅了與山脈相連的半邊天空。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接連幾天的瓢潑大雨總算是結束了。

  天，放晴了！

  天一晴起來，天亮的都要比下雨天早一些。

  不知道誰家的公雞在那扯著喉嚨打鳴叫起，聲音傳的老遠。

  阿茶穿戴好，背著她平時上山采果子的筐子跟著周漢青出了門。剛剛出門就是一哆嗦，這個天，明明已經晴了，卻讓人覺得比昨天下雨的時候還要冷。

  「天涼了，你穿這身不冷？」

  阿茶擺擺手：「不冷！」穿再厚也沒有用啊，這露水大的，出門身上就濕了。

  周漢青不下地，所以阿茶跟他只是過了河，兩個人就分開，自己去了高青陽家門口。

  還是和之前一樣，就在院子邊上遠遠的站著喊了一聲：「高青陽，上坡啦！」

  沒看見高青陽，倒是高青紅從屋裡出來，喊了她一聲：「阿茶過來了？站那幹啥？到門上來啊！」

  阿茶看著她，想了想，喊了聲：「青紅姐姐！」然後才往跟前走。

  她爺爺說了，禮多人不怪。老師也說要做個有禮貌的孩子。她以前不喜歡跟人說話，更不要說打招呼了。

  現在她跟高青陽是朋友了，那朋友的姐姐也是她姐姐了，招呼一聲總是沒錯的。

  這聲姐姐顯然樂取了高青紅，笑著看了看她，指了指：「還在屋裡，你等一下。」

  阿茶走近了就聽見屋裡的聲音，像是在爭論著什麼，斷斷續續的聽不清楚。

  再想往近點，胡惠英就從屋裡出來了。

  阿茶愣了下，有點緊張的捏了捏衣角，喊了一聲：「表嬸！」

  胡惠英臉上淡淡，點點頭應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高青陽就從屋裡出來了，看見阿茶就笑了：「早啊！」

  阿茶道：「不早了，好多人都下地了。」

  高青紅在那哈哈笑，這小丫頭說話有些太實誠了。

  「青陽，你跟阿茶後面來，我先走了。」

  高青陽應了一聲，等家裡的大人都背著背簍走了，他這才拿著刀和繩子，背著筐子鎖門。

  旁邊的高青峰也收拾好準備出發了。

  高青禾跟高青青是要去地裡面撿苞谷棒子的，高青峰不跟她們一起，是要去割草交任務的。當然，交任務之前他是要進林子的。

  這個時候樹林裡還有好些能吃的東西，再過一段時間就沒了。

  不止他，還有周正全，胡文良他們，都沒跟大人走，直接進了山。

  一個生產隊的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一路上你追我趕的，上個山都充滿了激情，仿佛不知道累似的。

  哪怕剛剛天晴，路並不是那麼好走。

  阿茶今天出門穿的還是草鞋。這種天氣，除了草鞋就只能打光腳了，布鞋出來就沒用了，鞋底子弄濕了多久都干不透。

  但是這種天氣穿著草鞋跟打光腳沒啥區別，出門腳就濕了，鞋底子上粘了厚厚一層泥，腳丫子在裡面滑來滑去難受的不行。

  阿茶一邊走一邊在路邊的草叢裡蹭著，到了堰頭的岔路那裡，把腳伸進水裡涮了涮，冷的接連幾個哆嗦，感覺要尿褲子了。

  高青峰跟兩個妹妹分開之後就跟個野人似的和胡文貴他們跑了。

  一起的還有前不久剛乾過架的周正全。

  周正全跟高青峰剛剛打過架不久，這會兒還記著呢，根本不想跟高青峰走一起。

  但是胡文貴他們幾個就不夠意思了，知道他們有過節還非要一起。

  還說什麼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簡直就是放屁！

  所以看著胡文貴他們跟高青峰在一起打鬧鬼火都沒有那麼大，哼了一聲自個兒跑了。

  胡文貴在問高青峰：「高青陽咋跟對門的周阿茶走那麼近了？他原來不是不喜歡跟她一起玩嗎？」

  高青峰迴頭看了一眼遠遠的落在後面的兩個人微微垂眸：「他以前何止不喜歡周阿茶。」

  跟誰都不親近。都說高青陽聰明好學待人有禮，但是我高青峰覺得那會兒他這個堂弟就跟臉上多了一層漿糊似的，假的要命。

  這會兒倒是比以前想個人了，但是吧，還是遠一點，比以前更看不透了。

  至於周阿茶……

  他轉臉往後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堂弟的功勞，和以前也大不一樣了。

  阿茶洗了個腳耽擱了一下，跟高青陽落在後面，和他們拉開了老大一段距離。

  高青陽正在教她背李白的《靜夜思》，原本是想教九九口訣的，但是又覺得拔苗助長的太狠了。畢竟阿茶現在連十個數都還沒學完。

  語文和算術又不一樣，哪怕沒有書，多背一些記一些東西總歸是好的。

  稚嫩的聲音跟著他斷斷續續的響起來，逐漸流暢。

  「高青陽，我會了！」

  「嗯，那自己試試看？」

  「……明月光……」

  小孩子的記憶力都很好，只要用心了，記住短短的幾句詩還是很容易的。

  但是高青陽還是很認真的表揚了她：「阿茶真的是太厲害了！」

  看著小丫頭眼裡亮閃閃的光，他就覺得很開心。他們已經逐漸偏離了上輩子的軌跡，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進了樹林，兩個人就不再跟高青峰他們一起走了。

  阿茶以前雖然沒有夥伴，但是早晚的都在山裡竄，冷水溝這左右幾面山她哪哪都去過。

  哪裡有路，哪裡有果子，哪裡有鳥窩，她都能說個一二三出來。樹林裡面有厚厚的松毛和青綿，一腳踩下去軟綿綿的，舒服的很。

  高青陽看著她的袖子和褲腿都濕了，問她：「冷不冷？」

  阿茶搖搖頭：「還行，一直動著呢，沒感覺。」冷還是冷的，她又不是傻子，冷熱還是能分清楚的。但是給高青陽說了又有什麼用呢！他自己的褲腿和腳也是濕的。

  「看，拐棗樹！」

  這個季節，拐棗已經長的很好了，但是吃起來還很澀，因為沒有下霜，甜味兒都被蓋住了。

  所以阿茶就給高青陽指了指，並沒有過去。因為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兩顆柿子樹，這東西這會兒是確確實實的可以摘了。

  柿子性涼，吃多了會拉肚子，但是可以串起來掛那裡風乾，再晚一段時間下霜之後被霜打一打，成了柿餅之後就好吃的很了。

  柿子樹不多見，有的還不一定會掛果，有掛了果的等不了完全成熟就掉下來或者被雀鳥給啄了。

  這兩顆柿子樹上面的柿子結的倒是不錯，沒多少掉下來的，還有一部分發青的，沒完全成熟。

  這種也挺好，摘回去砍點甜苞杆泡一泡，泡熟了也好吃。但是阿茶顯然是不知道的。

  麻溜的竄到樹上這瞅瞅那看看，好像能摘的不是太多。

  高青陽在樹底下喊她：「你小心一點，能夠到的全部摘了。」

  「沒熟的也摘？」是這個意思吧？

  高青陽應了一聲，麻利的用刀砍了一根拇指粗的樹枝，枝頭帶著勾，站在樹下面往上遞：「用這個！」

  阿茶卻沒接，站在樹杈上，手扒拉著樹枝往不遠處瞅。

  站的高看的遠，站在樹上她能清晰的看見高青峰他們幾個。

  幾個人不知道在幹什麼，不停的在跑，吵吵嚷嚷的。

  「高青峰他們在那邊！」

  高青陽嗯了一聲，舉著樹勾給她：「不管他們，你站穩了，小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