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神女愛眾生

  沒人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總之，最終的結果是，林妙娘受了些傷，但卻拿回了那些被騙走的糧食交還給了村民們。

  而事情的原委也逐漸清晰，原來，那兩個苗疆巫師本身就是從鬧了旱災的家鄉逃難出來的，一路依靠一些招搖撞騙的法術哄騙沿途村民的糧食，而來到南蕪村附近這一次是他們哄騙數額最大的一次。

  村民於是再度對林妙娘感恩戴德了起來，而林妙娘的臉色卻十分難看，再三叮囑他們一定要小心行事之後便回到了地藏庵中終日閉門養傷。

  林鳳梧察覺到了不對勁，想要問她發生了什麼，卻只是被林妙娘以其他的話搪塞了過去。可即便如此，她的臉色卻日復一日地蒼白了起來。

  

  明明說是養傷，卻反倒感覺越來越嚴重了，林鳳梧對此憂心忡忡的，但林妙娘卻只是笑著安慰她沒事。

  而好景不長，村中又出了亂子。

  最初是村口水井裡打出的水無緣無故變得混濁了不少，只是口渴的村民哪能顧及這些，哪怕是渾些也將就著喝了。

  緊接著，喝了水的村民開始接連出現起虛弱無力、高燒不退、咳血吐血，最終暴斃身亡的症狀，一連死了好些人，人們終於察覺到了井水有問題。

  於是慌裡慌張地跑到地藏庵求林妙娘救命。

  林妙娘此時的狀態已經非常不好了，臉上幾乎沒有一丁點血色，走起路來也是腳步虛浮。

  她看著圍在地藏庵外的村民，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一個人進了大殿之中，在裡面待了三天三夜。

  林鳳梧想要進去查看她的身體狀況，卻都被其勒令離開。

  直到第三天的夜裡，殿中傳來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生死有命，不可挽也。」

  林妙娘起身，從殿中走出，而村民們還聚集在地藏庵門口等待著她最終的答覆。

  林妙娘看著那些奄奄一息的村民，沉重地閉上了眼。

  「於情，在座的各位與我一樣，同屬林氏宗族，我還該稱各位一聲叔伯姨嬸，同宗之間，我不能眼睜睜地見死不救。」

  「於理，我自幼失孤，在來這地藏庵前是在村里吃百家飯長大的，我應該償還了諸位的這份恩情。」

  「見死不救，可是天地不容。出手相救，不畏草木同朽……」她喃喃著，身上突然綻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那金光將所有的村民籠罩其中。

  而後，村民突然接二連三地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黑血，而神奇的是，這黑血離體之後，原本疼痛不堪的軀體竟然詭異地恢復了生機。

  但隨著村民的狀況好轉，林妙娘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待到金光散去，她不等眾人道謝，就匆匆回到了大殿之中，一個人獨處其中。

  村民們對其感恩戴德，紛紛拿出了為數不多的糧食想要供奉給她和地藏王菩薩，卻都被拒之門外。

  林鳳梧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卻也被擋在門外。

  直到七天以後的一個夜裡，大殿之中，突然傳來了林妙娘微弱的聲音。

  「鳳梧……你進來。」

  林鳳梧聽了連忙推門進去，卻只能看到林妙娘背對著她，身軀已經因為過於疼痛而蜷縮成了一團。

  地上還有一大攤黑血。

  她立刻衝上前扶住了林妙娘，正想要查看她的狀況，卻被其捂住了眼睛。

  「別看……我現在的樣子，怕是太嚇人了。」

  滾燙的淚水倏地從她的眼眶裡滾落，林鳳梧哽咽著問：「你到底怎麼了？」

  對方默了默，隔了半晌才輕輕地笑了起來：「我要去……菩薩身邊侍奉祂了……」

  林鳳梧聞言，越發哭得厲害了起來。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那兩個苗疆巫師會用蠱，我學藝不精，中了他們下的蠱毒，本就活不了多久了。」

  「卻沒想到，他們受了重傷，卻賊心不死，竟然又偷偷潛了回來在村中水井裡下了蠱。那些村民，都是中了蠱才死的。」

  「我如今已經沒有能力救他們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將他們身上的蠱毒全都引到我身上來。」

  「等我死後，蠱師也會遭到反噬身亡，如此，死我一人，卻可保全村老小性命無虞。」

  她說著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又是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她身體裡的毒蠱太多了，就連血，都變成了黑色。

  「旱期……就快要結束了，在我房間的柜子里有一些錢……等世道安定之後，你就離開地藏庵去城裡過自己的生活吧……」

  林鳳梧拼命搖頭：「我不走，我們是姊妹夫妻，生同生，死同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永不分開！」

  林妙娘聞言卻輕笑了起來：「傻瓜……你的人生還有很長，不要被過往所綁架。」

  「鳳棲梧桐，良禽擇木而棲，你自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不要讓地藏庵成為困住你的籠子……」

  「別擔心，死亡並不是終點……不管你在哪裡，只要你還記得我，我就沒有離開你……」

  她說著，捂住林鳳梧眼睛的手一點點滑落下來，整個人的氣息也逐漸變得微弱，直到，完全地消亡。

  林鳳梧已經泣不成聲，她低頭看著懷了的妙娘，原本俏麗的面容此刻卻被黑色的血線所覆蓋，乍一看去，宛若吃人的羅剎。

  可她卻知道，可怖的面容之下，藏著的是一顆多麼赤誠的心。

  她仰起頭，看著頭頂悲憫的地藏王菩薩像，聲嘶力竭地喊道：

  「你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嗎？你不是受眾人敬仰，享萬年香火嗎？你為什麼不救她！她難道不是你的義女嗎？」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啊！」

  「唉……」似是一聲嘆息。

  下一刻，前方的神像上突然傳來了轟隆聲。林鳳梧抬頭看去，卻被眼前的景象的震住。原本垂眸注視著下方二人的地藏菩薩像……竟然背過了身。

  一滴淚從她的眼眶滑落，滴在了林妙娘的鼻尖上，四濺開來。

  祂也救不了她啊……

  難怪……在所有宗教的教義里，自殺都是重罪。其實不止是神佛想要藉此告誡眾生要珍惜生命，更還是因為……

  哪怕是神佛，也救不回一個自己存了死志的人啊。

  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

  ……

  夜，靜悄悄的。

  半山腰上的地藏庵里，一道佝僂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她依舊提著一盞油燈，等待著那個人。

  儘管她知道，她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