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古玄之

  鄔瑤和古玄之是在她第一次參加萬宗朝會時認識的。那時候的她，還不過十四歲。

  那一次的團體賽初賽選在了滇南的山谷之中，山谷中瀰漫著濃郁的瘴氣，還有著各種毒蟲。

  而鄔瑤遇到了最糟糕的一種情況——她和大部隊失散了。明明她一直緊跟著紀晏清，但僅僅是轉個身的功夫，所有的隊友便通通消失在了淡紫色的濃霧之中。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夜幕將至，而鄔瑤身上根本沒有能夠過夜的補給。

  但這還不是最致命的，他們所在的樹林裡毒障叢生，眼下之所以還能夠在期間穿行而不是中毒身亡，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有靈氣護體，更重要的事組委會發放了解毒藥丸，每十二個小時就得吃一顆。

  為了統一管理，所有隊員的解毒藥都是交由隊長保管，鄔瑤身上現在只有早上進來前紀晏清給她的一顆解毒藥。

  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在沒有補給、解毒藥的情況下獨自一人硬抗過夜；要麼，點亮信號彈，通知組委會來接她出去，但也就意味著她放棄了繼續角逐萬宗朝會冠軍的資格。

  彼時的鄔瑤年少輕狂、最是驕恣，再加上在個人賽時直接創下了零敗績的記錄，一時間風頭無雙。而眼下不過是團體賽初賽開始的第一天，她若是就此出局，無疑是顏面無存。

  可不出去，這滇南密林里毒障叢生，夜裡更是有各種陰毒的異獸出沒，她身上沒帶一點補給，又沒有解毒藥……

  無論怎樣都是兩難的處境，而她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古玄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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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道友，你怎麼了？」

  他的聲音溫和而又出塵，再加上他那張毫無攻擊性的俊朗面容，給人一種莫名安心的感覺，鄔瑤於是下意識將自己與隊友走丟的事情和盤托出。

  「我能不能先跟著你們，再借幾顆解毒藥。放心，不白跟！我也會幫忙獵殺異獸、搜集靈植的，積分都歸你們！等我找到隊伍後，若是兩隊遇上，也保證不會對你們動手！」鄔瑤試探性地問道，心裡其實也沒報太大希望，畢竟她說的這些都沒有任何憑證。

  況且對方人多勢眾，完全可以先淘汰她，再拿走她的積分牌。比賽之中，哪怕做出這種選擇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古玄之卻堅持留下了她。

  「好啊，那你就先跟著我們吧。不過，我們不需要你幫忙攢積分，等遇到你的隊伍後，我們再分道行動就是了。至於解毒藥，本來組委會發放的就有額余的，你拿去用就是。」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鄔瑤的頭。

  鄔瑤永遠不會忘記當初古玄之的神色，就像是古剎大雄寶殿裡垂眸看著世間悽苦的菩薩，有一種悲天憫人的仁慈。

  鄔瑤不是沒有見過溫柔的人，畢竟紀晏清就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典型代表。但是，古玄之的溫柔與其餘人截然不同，他就像是大海一般博愛包容，若世有神明，恐怕也不及這般模樣。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鄔瑤都會想，他不該修逍遙道，因為他的顧慮和牽絆太多了。

  這樣溫柔的人，不適合那樣灑脫的道。

  但事實上，古玄之在逍遙道上天賦異稟，他師承南華觀觀主，雖說是散修出身，卻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所書院的天之驕子。

  後來，紀晏清不眠不休地找了她兩天，總算遇到了帶著她的古玄之，並表示一定會重謝他。而古玄之卻只是搖頭謝絕了一切謝禮。

  他看著鄔瑤，笑著說：「小小姐，我們是朋友對嗎？」

  鄔瑤當即點了點頭，就見對方的笑意卻發深切，她聽見古玄之說：「那就不要再說謝禮不謝禮了，朋友之間無需受到世俗禮節的拘束。」

  且不提這樣的古玄之不可能做出欺師滅祖、叛出師門的事情，就說他和古華的關係就讓他絕不可能做出此事。

  古玄之孤兒出身，是南華觀觀主古華四處雲遊時發現他是個修行的好苗子，這才帶回觀中悉心教導。在古玄之眼裡，古華不僅僅是師父，更是父親。

  他怎麼可能叛出師門？絕對不可能！

  許陽輝打量著她的神情，挑了挑眉，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不會信」的表情。

  「古玄之犯了戒，因為李建德。」

  「犯戒？！」鄔瑤的眉頭直接擰成了川字型。

  在修行界，犯戒是一個極其嚴重的詞。

  修行本就是觀摩和利用天地法則，借用靈力為己所用，以此獲得異於常人的非凡力量。而犯戒，意味著，逆著天地法則形式，同天作對……

  雖說在一些文藝作品中，人們常常鼓吹我命由我不由天、同天斗其樂無窮一類的逆命觀，但事實上，在現實中逆天而行，下場只會是死不瞑目。

  「李建德那副身體本就是油盡燈枯，可他不想死，所以去南華觀找了古師，求他給自己續命，而古師拒絕了。」

  許陽輝頓了頓，鄔瑤的心隨之猛烈地跳動了起來，她轉過頭定定地看著許陽輝，已然猜到了對方接下來的話，卻還是拼命祈求不要是她所想的那樣……

  「但古玄之答應了。」

  那一瞬間，鄔瑤宛若晴天霹靂。

  「為什麼？」她下意識問道。

  續命，是犯戒中最嚴重的一種。本質上，它和偷運沒什麼兩樣，都是瞞天過海，欺瞞天地鬼神以滿足私慾的舉動。

  鄔瑤知道有些修行者，平日裡給那些有錢人當風水師，借堪輿祝由改運驅邪，其中藝高人膽大者也會替人續命，諸如種生基、偷壽……亦或是效仿武侯點七星燈。

  但這對於修行者來說無異於是自毀根基的行徑，尋常人替人續命都會背上極重的因果，更別提修行者本就是在天地法則前落了臉留了名，一舉一動都會更容易引起反噬。

  替人續命，自毀仙途。

  古玄之天賦好，根基又穩，且本身也不是貪圖名利的人，否則也不可能在逍遙道上卓有成就。

  在鄔瑤的心中，這種事，發生在誰身上也不可能發生在他的身上。

  「因為，李建德說，他知道古玄之真正的身世。」許陽輝的語氣里染上了幾分惋惜，「哪怕是修逍遙道，也難免會被紅塵親緣所累。我想，對於古玄之來說，兒時被父母拋棄的經曆始終是他心裡的一根刺吧。」

  「所以……你是說，古玄之是葉家人？」鄔瑤不可置信地看著許陽輝。

  「喏，他來了。你要是不相信，乾脆自己去問他好了。」許陽輝朝著大廳入口處揚了揚下巴，示意鄔瑤自己去看。

  鄔瑤回過頭，卻在目光觸到來人時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