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舊夢

  楊書竹是家中長女，自幼就被定做了那一代的神女。所謂神女，就是楊家每一代所選出的能獲得寶蓮燈認可的人。楊家的先輩認為神女需要保持自身的純淨，即處女之身，不得婚配。

  因此，楊家的女眷被分為兩類，一類是神女，一類是孕母。神女需要潛心修煉，心中不可有雜念，接受來自上一代神女的傳承，以重燃神燈為使命；而孕母，就是除了神女外的其他女兒，她們的職責是——生育，如楊書玉一般無止境地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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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神女的楊書竹自幼就不與其她姐妹住在一起，她天賦異稟，甚至覺醒了天眼，在楊奇正的心中是家族復興的希望。自幼就將她養在家中的祠堂，鮮少與其他兄弟姐妹來往。

  除了照顧她的婆婆和父親楊奇正，楊書竹很少見到其他人。但日子也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著，本以為這一生都會如此。

  直到那天，祠堂里突然闖入了一個小孩。

  「你是誰？為什麼會進來這裡？」小小的楊書竹看著門外突然出現的小男孩歪了歪頭。

  男孩的臉上和身上都粘上了泥灰，此刻呆愣愣地盯著楊書竹，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我……我的牛不見了，我是找我的牛不小心闖進來了……」男孩囁嚅著回答道。

  「牛？這裡沒有牛。」楊書竹眨了眨眼，忽地想起了什麼，「不過，我可以幫你找找看。」

  「幫我？」

  男孩還未反應過來，就驚詫地瞪大了眼，只見女孩的眉心竟忽地射出了一道金光，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等到金光緩緩散去，他聽到耳旁傳來了對方輕輕的聲音：「找到了。」

  他兀地睜開眼，驚喜地望了過去：「在哪兒？」

  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下意識一愣，他訝異地盯著眼前的女孩，結結巴巴道：「你……你額頭上的是第三隻眼睛嗎？」

  楊書竹點了點頭：「你害怕嗎？」

  男孩搖了搖頭，眼中透出幾分異樣的光彩：「我當然不怕，你是神仙嗎？或者說……應該叫你小仙女？」

  楊書竹聞言先是怔住，隨即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眨了眨眼，對著男孩輕輕比了一個「噓」的手勢：「這是秘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男孩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從你剛剛進來的地方出去，往東一直走，有一條山澗，你的牛在那裡喝水呢。」

  「快走吧，要是被別人發現了，你就慘了！」楊書竹說著故意做出一副兇惡的表情，但她生得玉雪可愛，哪怕如此，也是奶凶奶凶的，根本沒什麼威懾力。

  男孩呆愣愣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要離開，忽地腳步一頓，轉過頭巴巴地望著楊書竹：「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唔……應該不能，這裡不歡迎外人。」

  看著男孩垂頭喪氣的模樣，她話鋒一轉：「不過也不一定啦，有緣的話，自會相見啦。」

  男孩抬頭望著女孩唇角若隱若現的梨渦，驟然失了神，他點了點頭：「等我長大了，還會來找你的！我會報答你的！」

  「好啊，等你長大了再來找我吧。」

  從那以後，楊書竹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傻乎乎的放牛娃。

  時間一天天流逝，隨著楊書竹的長大，楊奇正逐漸減輕了對她的管束。每年鎮上都會舉辦盛大的酬神廟會，楊書竹負責扮演聖母坐在蓮花座上進行遊街，年年如此。

  直到十九歲那年的廟會，她坐在蓮花座上遊街，薄薄的簾幕外從來鎮上民眾們的竊竊私語。

  「扮聖母的楊家小姐如今是越髮漂亮了，真的好像那廟裡的聖母娘娘。」

  「是啊是啊，誒，你看那是誰？」說話的人伸手捅了捅身旁同伴的胳膊，朝著某個方向努了努嘴。

  同伴抬起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槐樹下站著個青年，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洗的發白的牛仔褲，抿唇笑著望向街上那熱鬧非凡的遊街活動。

  「是村口於家那伢子嗎？他可是咱們村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嘞！還是名牌大學！」同伴的語氣里染上了幾分不自覺的驕傲，似乎也與有榮焉。

  「誒，他手上拿的那個黑咕隆咚的機器是什麼？咋一直對著聖女啊？」先前說話那人問。

  一旁的同伴笑他：「那是照相機啊，你沒去鎮上相館拍過照嗎？」

  「相機不都是那種立在地上好大一個的嗎？還有這種這么小的哇？而且我聽說相機一個要好幾千塊錢嘞，這於家伢子看來是真有出息了。」

  楊書竹聽著他們的話，心頭對他們嘴裡的於家伢子生出了幾分好奇，她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青年，卻正好和從相機後抬起頭來的那人四目相對。

  那人看著她，一時間呆住了，顯得有些傻愣愣的，有點眼熟。

  楊書竹眨了眨眼，眼底浮出了幾分笑意，原來城裡回來的大學生是這個樣子啊，看起來傻兮兮的，也不過如此嘛。

  她回過頭，遊行的隊伍朝前繼續行進著，而身後卻多出了一道緊緊追隨著她的視線。

  遊街結束後，演員們聚集在村口臨時搭出來的化妝間裡等著卸妝。楊書竹有一間自己單獨的化妝間，她正對著鏡子拆自己頭上的裝飾物時，卻從鏡子裡捕捉了身後門邊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兀地回頭，把門口那猶豫著要不要進來的青年嚇了一跳。他抬起頭正好對上了少女那雙笑吟吟的眼眸。

  「你、你……」他張了張嘴，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沒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話，反倒是把那張俊俏的臉漲得通紅。

  他咬了咬牙，閉著眼大聲問道：「你、你是小仙女嗎？」

  楊書竹看著他那副視死如歸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歪著頭看著青年：「鎮中酬神之廟會，年年由我扮聖母。大學生，你有何心結想讓本聖母為你開解？」

  誰知她此話一出，對方先是一愣，隨即眼眶倏地紅了。

  「你不記得我了嗎？」他問，語氣中滿是失落，「我們見過啊，十年前，在你家祠堂！」

  楊書竹面上的笑容一滯，瞪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陣，眼前那人的輪廓逐漸與多年前的那個小男孩重疊在一起。

  「是你啊，把牛弄丟的小孩兒。」她咧開嘴一笑，語氣裡帶著幾分俏皮。

  「又見面了！果然，我就說嘛，有緣自會再見。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我叫，於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