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回家路上

  在木流年小的時候，曾經聽到過他的父母這麼問他。

  「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像是流星一樣墜落，你會不會像父母親愛你一樣，不放棄你大哥？」

  那時候，小小的木流年是怎麼回答的呢……

  木流年走在程星河的身後，一步之遙的位置，想著幾乎是一百年之前的事情。

  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想到，自己活了這麼多年，依舊是年輕人的樣子，那程星河呢，是不是再過百年，自己已經鶴髮暮顏，程星河已經是現在的樣子？

  木流年知道自己能夠這樣活著，全部都得益於異常地磁帶來的能量，讓他們這些有力量的人類能活的時間更長，可是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一種「恩賜」的力量，對於程星河來說，應該是生來就擁有的力量。

  在見到地心魔物之前，木流年覺得自己這樣的生活在陽光下的，有著常人沒有的力量的人，就是最頂尖的人了，可是在這些原本就擁有力量，卻沒有機會生活在陽光下的人的突然出現的時候，木流年就知道了，原來自己是那樣的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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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加準確地說，是在遇見程星河之前。

  在遇見程星河之前，木流年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隨時會發瘋的，站在頂尖的人，可在那一晚之後，程星河的樣子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從沒有觸及到過的門。

  那扇門之後，是他之前沒有見識過的世界。

  可就是在那段時間，木流年在真正的接觸到自己的力量之後，他第一次覺得像他們這樣的人，竟然是這麼的可怕。

  如果不是因為地心魔物的出現，或許一輩子被排擠在邊緣，才是真正……正確的。

  可怕的事物就應該永遠鎖在深淵裡。這是木流年的想法。

  然而，整個木家，現在還活著的人，除了木流年自己，沒有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所有的人，都在覺得那是一個機會。

  機會？別開玩笑了。

  木流年暗自嘲笑著原來的自己，同時也在擔心著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任何事情。

  喬翹轉頭面向木流年，突然說：「你是在擔心你自己的未來嗎？」

  「什麼？」木流年被打斷得錯不及防，驚訝地回頭看向閉著眼睛的喬翹。

  喬翹卻在他回答之後，突然安靜了下來，程星河被木流年的聲音吸引，也回頭看他：「在問你是不是在擔心你的未來。」

  「我的未來？」木流年沒有聽懂程星河的話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要這麼想？」

  「你難道不知道，如果木家沒有了，你就什麼都沒有了嗎？」程星河看著木流年，說，「沒有了現在木家給你的權利，你難道不擔心以後沒有了這些時候，你要怎麼在這個世界上立足？」

  「我為什麼要擔心這個？」木流年看著程星河，現在更是不理解。

  程星河看了一眼歐陽秀，還有恢復了自己的記憶的段汀柳，最後才轉回頭看向木流年，說：「因為你為了我們得罪了太多的人，遠了不說，就在這個驅魔組，你得罪的人就不少吧？」

  「程星河，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提前落井下石？」在木流年開口之前，歐陽秀提前一步說道。

  程星河看著歐陽秀，平靜的樣子就像是在看一個突然失去喜歡的人的瘋子。

  ——

  然而，她不知道的時候，現在的歐陽秀就是一個瘋子，一個一想到自己喜歡的女孩要去見她喜歡的人就忍不住發瘋的人。

  所以，在看到程星河看向自己的眼神的時候，歐陽秀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的討厭她。

  以前她失憶的時候，歐陽秀以為她就是因為失憶才作，才不討人喜歡，但當時由於段汀柳站在程星河的那一邊，他也就忍著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程星河那邊突然會出現這麼多站在她身邊的人，但是因為那些人都是他在乎的人，所以他忍著，可是現在，他不想了。

  歐陽秀和程星河，木流年他們都不一樣，是徹徹底底的人類，他需要一直站在人類的這一邊，因為他的身邊除了自己，還有兄弟姐妹，還有父母，還有他的家族，這些人都是他生為人類不放棄的。

  歐陽秀不知道他們的心魔物對待家人會是什麼樣的，但是在他這裡，家人的位置是在所有人之上的，就是因為這一點，他才願意追著木家兄弟走，因為木家兄弟在這一場異常出現的亂世中，能夠維護自己的家族。

  如果木家不在了，那他這十幾年的追隨就成為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所以在程星河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歐陽秀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

  他不是為了木流年，是因為自己？喬翹看著歐陽秀，心中驚訝道。

  原本在見到歐陽秀的時候，她以為這個人是因為被自己的眼睛混亂了記憶的段汀柳才會站在程星河的那一邊，看來，是自己看錯了。喬翹想，原來人類真的是不可完全解讀的……

  就像是在大霧中行走，以為看見的是光的影子，等到踏進去之後，才發現是，那其實是河的影子，而這種被隱藏的錯覺的，要等到口鼻都被淹沒才會被發現，這就是人類的貪婪……喬翹在心裡嘲笑自己經久不見的單純，也噁心著自己一醒來就看見的真實場景。

  短短的十幾分鐘路程，一直心思各異的人因為棉線頭一樣大小的分歧，瞬間出現了巨大的隔閡。

  喬翹安靜的走向程星河，在程星河和歐陽秀爭吵之前，拉住了程星河的手。

  程星河不解地看向喬翹，在心裡問道：「怎麼了？」

  喬翹面對著程星河，猶豫了一會兒，說：「我的眼睛……不找回來也沒有關係，你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好嗎？」

  「知道了，」程星河笑笑，雖然知道喬翹現在看不見，但依舊是笑著面對她，說，「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些多慮了，不會出事的。」

  「我就是覺得有些不安。」喬翹說著，手上的力氣也跟著大了一些，就像是在焦慮著什麼。

  程星河用另一隻手覆在喬翹的手背上，然後她轉頭看向木流年，同時在心裡對喬翹說，「我有幫手的，放心。」

  「星河，這個世界比我們所知道更加危險，所以在離開之前，我希望能幫到你更多。「喬翹說。

  程星河一怔，隨即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星河，我知道你是不願意和我一起回家的，不管家裡有多好，你都想留在這個人類的身邊。」喬翹平靜的說道。

  程星河看著喬翹閉著眼睛，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突然感覺有些心裡沒底，她猶豫著問喬翹：「你是……要丟下我嗎？」

  「你知道我不會丟下你的，就像你之前對那個叫段汀柳的人做出的承諾，我只是想要你在幫助別人的時候，不要忘記自己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喬翹說，「星河，我會幫你守好你的『王國』的。」

  「喬翹……」

  因為喬翹的這句話，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的程星河又開始動搖了，不過，這一次喬翹卻異常堅定的說：「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知道你自己究竟想要什麼，這一次我不會阻擋你了。」

  「等一下，你之前阻擋過我？」程星河看著喬翹，因為疑問，這句話直接問出了聲。

  程星河的聲音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對程星河的事情格外上心的木流年。

  在程星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就問出了：「怎麼了？」

  不僅是程星河，就連喬翹都在木流年出聲的時候微微一怔，這種幾乎是本能的關心，在木流年的靈魂被撕扯成兩個的時候，也沒有中斷，只不過是在以另一種不能被人接受的方式存在著。

  喬翹一直都能感覺到木流年對程星河的愛意，就算當時的她的靈魂被困在紅河中，但她的眼睛和她的身體一直在程星河的身邊，現在她的身體回來了，所以被這具身體聽到的、見到的、感受到的，都原原本本的還給了她。

  連帶著借用她的皮囊維持自己不滅的闕歌的記憶。

  雖然她知道了程星河在她離開之後受了很多的苦，可是她也在這段時間的記憶中，見到了自己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那樣快樂的程星河。

  甚至說，或許這就是程星河對上面的世界好奇的原因。

  在沒有見識到真正的世界之前，所有的人都會對能站起來之後的樣子表示好奇，但是在見識到真正的世界時候，也會有很多的人會想要回到會走路之前。

  然而，程星河是不一樣的，在見識到了上面的世界的樣子之後，她依舊像以前一樣，、相信自己的選擇，那時候喬翹和程星河一起，都想要回家，但是因為找不到入口不得不留在這裡，忍受這裡過於充足的氧氣對她們身體的侵蝕，忍受著到處都是欲望的繁雜聲音。

  在歐陽秀那裡聽到的聲音，其實喬翹忘記了，這是她們在一開始上來就聽見的聲音，雖然這樣想的不是同一個人，但是，不管她們遇到多少人，那些人總是在不斷地重複著類似的話，好像是所有的人都能稱為彼此的朋友，同時也是彼此的敵人。

  在剛剛醒來的時候，喬翹對木流年之前的做派非常的介意，她很害怕自己的朋友被繼續傷害，但是等到她的意識全部恢復，她發現程星河看上的不是自己當時說的那個「同類」。

  而是他的弟弟，這個真正能將紅河變回平靜狀態的人，那個神的轉生。

  也就是因為這樣，喬翹才轉變了態度，讓程星河留在上面，或許是正確的選擇。

  ——

  程星河看著喬翹，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情緒短暫的失控了。

  不過，在程星河重新找回理智的時候，他們一行人已經走到了木家本家所在的那座山下。

  不過，這座山，似乎是和平常有些不同——

  在沒有見到木家大宅之前，沒有人會想到等待他們的「盛況」是隕落的山崖，和瘋癲的主人。

  木家本家所在這座山整個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

  「這是一個『坑』？」

  程星河看著眼前的景色，驚訝之中還帶有一些忍著笑意的遲疑。

  木流年眉頭緊皺，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座山突然變成了這樣。

  就連一直沉默著的段汀柳也是驚訝極了：「我記得這座山是斷層……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這座山整體就是堅硬的石頭，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消失的。」

  程星河瞥一眼段汀柳，還是沒有適應她突然變得這麼的正經，聽到她說話的時候，還是沒有忍住，隨口懟了一句：「你都已經離開這麼久了，怎麼可能知道其中有沒有發生你不知道的變故呢……」

  「不會的。」段汀柳打斷程星河，說，「我們離開的時間，實際上並不長。」

  「什麼意思？」

  不僅是程星河，歐陽秀也問出了這個問題。

  木流年看著自己的家突然消失的樣子，好像是失了魂一樣，呢喃道：「時間到了……」

  「什麼？」程星河看著木流年，擔心的問道。

  木流年輕輕拿開程星河抓在他胳膊上的手，然後在程星河驚訝的目光中放進自己的手中。

  木流年呆滯的轉頭，看著程星河，眼紅微微發紅。

  程星河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木流年，現在不僅是擔心，已經開始著急了：「說啊，你究竟是怎麼了，什麼時間？」

  「時間……」木流年看著程星河，說話的時候，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然後程星河就聽到木流年說：「我大哥……我大哥的死相，時間……時間到了。」

  「什麼？」程星河沒有聽明白木流年的語無倫次。

  不過他們身邊的喬翹將自己的手按在木流年的肩上，然後對程星河說：「他是說，在他父母生前的預言中，有關於他們兄弟的命運，他大哥木流華的死相所伴隨的就是現在的狀況——山體滑落。」

  「山……」程星河驚訝的說不出話，她指著身後的山，咽了口唾沫，然後說，「你的意思是說，這裡現在這樣是因為木流華要死了？」

  「沒有那麼簡單。」喬翹說，「木流華本來生下來就是活不成的，但是他的身上有著所有人不願意讓他死的原因。」

  「什麼？」

  段汀柳看著程星河，說：「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