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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榮耀

2024-09-04 00:42:54 作者: 流浪的軍刀

  也就是在尚稚與殷繡娘分別的同時,燕景宗來到了頭道街的京漢鐵路江岸車站的站台上。

  車站早已被空襲轟炸得面目全非,除了鐵路是隨炸隨修之外,建築物基本上全部廢棄了,車站那長長的一排倉庫就位於站台邊上,距離林祥謙就義的那根燈柱不過百米之遙,其中一大半已被炸毀,有頂有牆還算完整的庫房才不過寥寥幾間而已,燕景宗側視著那根燈柱,抬手用暗號敲響了庫房的木門。

  庫門向內開啟,燕景宗收回視線,腳步沉穩的大步邁進,一眼就將庫房內或坐或站或在整理武器裝備的二十餘個青壯漢子盡收眼底,而這些青壯漢子中至少有二十人是正衝著自己目瞪口呆,大張著嘴巴合不攏。

  

  其中一個才二十歲出頭的彪悍小伙子第一個回過神來了,喉嚨裡帶著憤恨和興奮地爆出了三個字:「燕景宗!?」彪悍小伙子同時端起了手上的美制M3式衝鋒鎗——「邊上玩去!」關鐵僧一腳將這個小伙子踹得滾倒在地面的一堆稻草捆上。

  「立正!」邢厚土的突發暴吼震住了正準備操起萊辛式M5輕型半自動卡賓槍對準燕景宗的另三個別動隊隊員:「他就是你們的站長,夜鶯!」

  石破天驚,萬料不到這個死敵竟然就是自己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全部準備操傢伙的別動隊隊員的下巴和眼珠子掉了滿地。

  「我是夜鶯,也是燕景宗。」燕景宗氣度沉穩地環視所有人:「就是那個和你們交手過無數次,甚至親手擊傷過你們其中三位同志的特工總部機動處處長、兼代理部長,燕景宗。」

  現在人再傻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除了邢厚土之外,全體人員立即按照各自小隊編制排成四排立正。

  燕景宗在其中三人身前一一走過:「丁滿倉,馬煒,我向你們二位同志致歉。事出無奈,我必須採信於日偽,才不得不親手擊傷了你們。」最後在白利峰面前停下,燕景宗繼續說道:「你是在我的指揮下被機動處俘虜的,但是你熬過了酷刑,只說了邢隊長允許你說出來的情報,在反向引導了韓畏的判斷方向之餘,沒有出賣任何一位同志。你很好,為我輩楷模。」

  被點名的三人沒有接話,既然知道了燕景宗的真實身份,那也就全無半分憤恨了。尤其是白利峰,現在明白為什麼能逃出來了,那不是自己的職業素養高,而是燕景宗私下的放了自己。

  「無論新老隊員,你們中的絕大部分都不知道我就是夜鶯,在武漢的地下戰線潛伏戰鬥七年以來,別動隊中只有邢厚土、龐鳳、關鐵僧、伍士鼎、房新,只有他們一共五個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至於為什麼要對你們嚴格保密,既然都是軍統手足,就不需要我解釋理由了吧。」頓了頓,燕景宗放大聲音說道:「今天邢隊長緊急召集你們集合,是因為有一件艱巨的任務必須完成,所以我才把自己的身份公開在各位同志的面前。」

  接下來,燕景宗將飯島龍馬的真實意圖進行了詳細的講解,並且包括了自己和尚稚全部的分析推理,但是沒有提及尚稚的名字,甚至連邏輯分析中其實還有另外一人參與的事情都沒有提,就讓所有人都以為是自己一個人分析出來的。

  全部別動隊員是二十六人,除了邢厚土龐鳳這兩個正副隊長、還有關鐵僧等三個小隊長面無表情之外,其餘的新老隊員無一不是雙目赤紅、血脈僨張。

  燕景宗講述完畢,問道:「同志們,這些戰犯沒有一個不是沾滿了咱們同胞的鮮血,沒有一個不是身背著不知多少條索命的冤魂,你們能同意這些戰犯可以逍遙餘生嗎?」

  沒有一秒鐘的猶豫,除了邢厚土等五人之外,其餘人等全體爆發出一聲怒吼:「不能!」

  但是燕景宗的神情沒有受到鼓舞,反倒黯然了一點下來,低聲說道:「但是我執行此次行動的申請,被老闆拒絕了。」

  隊伍里些許地出現了一點點嘈雜的聲浪,基本上都是詫異的啊了一聲,就連邢厚土等五人也略帶異愕。

  「不過……」燕景宗猛地再次提高了音量,高聲喝道:「我依然決定執行!因為,我不能眼睜睜的讓這些戰犯逃掉!因為,我是炎黃子孫!因為,我必須為我枉死的同胞復仇!因為,這是正義!因為,有人對我說過一句話:我從未忘記過,我的名字叫炎黃!」

  聽著燕景宗震裂心肺的咆哮,全體人等恢復了肅穆,注視著自己的站長。

  燕景宗的聲音又低沉了一些,平靜地說道:「但是我們全部清楚家法如何,是絕不允許手足私自行動的,我的這個決定,有絕大的可能會受到制裁。但是我也知道我一個人做不到,現在採取自願原則,如果和我有著同樣熱血的炎黃子孫,不懼任何代價也要為同胞復仇,為了正義,請上前一步。不願意的也不是膽小鬼,只是在嚴守家法,所以絕不勉強,日後也絕不會被穿什么小鞋,因為對我本人最輕的制裁,至少也不會再是站長了,無權報復各位。」

  邢厚土什麼表情也沒有,在跨出一步的同時,低下頭試著拉了拉M3衝鋒鎗的槍機是否潤滑,龐鳳、關鐵僧,伍士鼎、房新,幾乎都是同時高挺著胸膛跨前了一步。

  但是其他二十一人沒有。

  軍統武漢戰別動隊中沒有懦弱之人,不是因為膽小,而只是因為家法實在太嚴厲了,不經過批准就擅自行動的後果不堪設想,尤其是站長並沒有對所有人隱瞞申請被戴笠拒了的這個事實,這確實是站長為了大家在考慮,為了大伙兒以後不被牽連上擅自行動的麻煩,所以提前告知了,由自己選擇。但是家法……無論以什麼理由,家法就是家法。

  燕景宗目視著眾人,平和地朗聲說道:「同志們,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絕對平等的一樣重要,但是靈魂卻有貴賤之分。

  「人不可能活一百年,但是人可以做點事情,讓後人凝記無數個一百年。我們都無法選擇是如何出生於這個世界的,不過至少我們可以選擇是如何離開於這個世界的,所以我們做出了選擇。我們跪下,不過是一塊磚,但是我們站起來,把胳膊挽在一起,我們就是長城 。

  「所以在以往的七年時間裡,在武漢,我們在一起並肩戰鬥,殺生報國,無懼生死,因為奔騰在所有精忠報國抗戰救亡的同志們血脈里的,不止長江,還有黃河,像她們一樣,我們戰鬥,永不止歇。

  「當時我們確實是為了生存而戰,但我們也終將死去。也許是在五十年後的柔軟的大床上安然地停止了呼吸,也許是在五分鐘後就和瘋狂的鬼子同歸於盡了,誰知道呢,反正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但是只要我們活著,我們就沒有停止過戰鬥。

  「現在,我們的祖國就快要光復了,我們就快不用為生存而擔心了,我們即將迎來嶄新的天地,在朗朗晴空下重新建設我們的國家,重現祖先的輝煌,我們可以看見未來一片美好。

  「但是對於已經死去的人,他們看見了什麼?我們被日本人無辜屠殺了多少婦孺?我們又有多少兄弟戰死在戰場上,又有多少手足面對著日本軍警憲特的酷刑致死也威武不屈的?他們只是在地獄裡哭泣,因為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了,他們只是在哀求著正義。

  「他們是我們的同胞,是戰友,也是我們所愛的人。對於這些我們所愛的人,我們怎麼樣給他們一個交代?還有愛我們的人,有爹娘,有妻子,有兒子,有孫子,他們都愛著你們。在溫暖的家裡,各位打算怎樣對著這些愛你們的人,去解釋清楚你們今天的決定?

  「這一切,只源於你們今天需要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如果這個決定做對了,也許會失去很多,但也會收穫很多。對死難同胞的交代,對戰死戰友的寬慰,在愛你們的人問你們的時候,你們可以挺胸抬頭豪氣干雲的自稱一聲老子。但是收穫的並不僅至於此。

  「請記住,同志們,請記住,就在這裡,就在現在的這一刻,為了同胞,為了正義,為了復仇,為了愛我們的人,為了我們所愛的人,我們不計代價,曾經向不可一世的魔鬼發出了為正義而復仇的戰鬥呼嘯。你們還收穫到了這一份榮耀。」

  燕景宗再次環視眼前已群已經是氣息急劇噴吐別動隊隊員,突地爆發出聲裂長空的呼嘯:「這份榮耀,將伴隨至你們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心跳!」

  這份榮耀,將伴隨至你們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心跳……

  「這份榮耀,將伴隨至我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心跳……」白利峰目光有點迷茫,嘴裡還喃喃自語著,緊抓著萊辛式M5輕型半自動卡賓槍的手都在劇烈顫抖,但卻是腳步堅定地跨出了一步。

  「這份榮耀,將伴隨至我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心跳!」丁滿倉一聲大吼,跨出了一大步,站在了白利峰的肩側。

  「這份榮耀,將伴隨至我們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心跳!」馬煒猛力一抱M3衝鋒鎗,長聲厲嘯,和剩餘的所有人全部向前一大步。

  燕景宗欣慰地笑了,而邢厚土則是不屑地斜乜了一眼,嘟囔著說道:「一幫生瓜蛋子……」

  頭皮在發炸,血脈在僨張,情緒在激狂,武器在高揮,「這份榮耀,將伴隨至我們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心跳!」所有人都在狂喊著這句話,還有夾雜在裡面的咆哮:「殺!殺!殺!……」

  燕景宗微笑著說道:「然,咱們現在就去殺光了他們。」再無多話,燕景宗轉身去拉開庫門。

  天色已經黯淡下來了,地平線上浮動著絢爛的火燒雲,藍赤互染翻騰,燕景宗極目遠眺,口中喃喃說道:「這份榮耀,將伴隨至我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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