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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回歸

2024-09-04 00:41:44 作者: 流浪的軍刀

  一九四五年六月七日的太平洋上的沖繩島,正值雨季的最末期,也正值人世間最慘烈程度之一的血腥廝殺。

  戰爭打到了這個份上,日軍和美軍都已經殺瘋了,都早已經忘記了什麼對錯、什麼站在自身立場上的正義的價值觀,日軍已經不記得什麼為了大和民族的未來而開疆拓土、美軍也不記得什麼珍珠港了,都只有本能性的殺戮欲望了,於是沒有饒恕,沒有憐憫,只有殺,殺,殺,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物品,本能性的去殺死對方。

  烈火正將每一個洞窟和建築物都徹底焚燒,黑煙裹挾著人油的焦臭氣味往洞外噴發,爆炸的硝煙將泥土和人體殘肢一起掀上了天,隨即被連綿不盡的雨點裹挾著往地面沉降。戰死的美軍、日軍的屍體,還有因日軍脅迫參戰而被殺沖繩平民的殘肢碎骨鋪在無數的溝壑之間。日軍甚至不惜把啼哭的嬰兒綁上炸藥設置成詭雷扔在戰場外圍,以引得哪個美軍官兵的一時善心而被這個嬰兒詭雷炸得粉碎。而戰地範圍內的新鮮的屍山血海,隨即又被無數雙軍靴帶濺起的泥漿覆蓋、裹滿,很快就變成了灰色或黃色,再也看不出地面上還有大片大片碎爛的軀體了,和爛木頭碎石等死物無異,可能永遠都要沉埋在這片泥漿之下,再也不會有人發現。

  在短兵相接的亂石群中,日軍和美軍的官兵都不成人聲的嘶嚎著,用機槍步槍迫擊炮火箭筒火焰噴射器炸藥包手榴彈密集地互相噴射,幾年間殘酷的奪島戰役下來,美軍的少爺兵也被熔煉得心如鐵石、都成了殺紅了眼的殺戮機器,和日軍士兵扭抱在一起在泥漿中翻滾,繼續扭打翻滾著互相殘殺的動作。

  戰爭的殘酷,可以讓世人觸目驚心,但也能讓長期處於戰爭中的人感到麻木與頹然。一如常見的戰場綜合症患者之中,就有那些剛從殺戮場上走下來的老兵,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慢條斯理地摸出腰間佩戴的手槍,以標準的手槍操作動作推彈上膛之後,頂住了自己的腦門開火。

  沒人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做?

  或許是厭惡了殺戮,又或許是因為驟然間從心底里冒出來的一絲人性?

  極少有人,能在戰場上想到『回家』二字——除了那些已經心如鐵石、將人命當成了數字,將國力用數位化精確計算的人......

  毫無疑問,日本戰敗已成定局,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同日間在中國內陸的武漢,早已過了春天的梅雨季節,是另一番景象,正值驕陽當空,從雲南湖南貴州方向反攻的軍隊也還遠遠沒有觸及到武漢市,所以沒有慘絕人寰的殺戮煉獄。但是在這個的炎熱中午,悽厲的防空警報就如一九三八年的武漢大空戰時一樣,響徹在了武漢三鎮的上空,叫人的心境遠不止是焦躁,而是興奮加恐懼都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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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在武漢大空戰時翹首遠望、為中蘇飛行員痛揍空中強盜的而鼓掌助威歡呼雀躍的武漢市民們,現在卻是狼突豕竄地沖向了防空洞。

  如此反差的原因無它,當年是中蘇飛行員保衛大武漢,哪怕是真被無辜炸死了,也願意親眼目睹空中的飛鷹們的雄姿,現在飛來的是中美空軍混合大隊,是來轟炸日偽的機場、碼頭、工廠、軍營、軍艦、以及一切的一切的值得扔下炸彈的一切目標!但不能多看。

  大規模轟炸難免會誤殺武漢市民,但是武漢市民寧願這些炸彈可以更早一天的呼嘯而至,現在是急切盼望早日光復大武漢,被日本鬼子屠殺和奴役了七年,哪怕真是被誤炸了,也想看見日本鬼子先死!那麼也就死而無憾。但是沒有哪個武漢人想枉死在光復的前夕,更想活著看到大武漢光復的那一天,所以必須鑽防空洞。

  中美空軍混合大隊不是來殺武漢市民的,是來把反攻的呼嘯扔在日本鬼子頭上的,所以轟炸非軍事設施的碼頭、橋樑、公路鐵路時,選擇在了非高峰出行時間,現在就沒有轟炸粵漢碼頭。

  長江對岸漢陽門邊的軍用碼頭和倉庫已經是一片火海,黑煙直衝雲霄,而這樣的火頭在現在的武漢市比比皆是,已經算不得稀罕了,漢口這邊的粵漢碼頭儘管也已經是被炸得設施大毀,但是在日偽方隨炸隨修的搶修下,勉強還是可以滿足客運需要的。

  中國飛行員是絕對不幹這種事的,但是誰也不知道那些美國佬會不會一時興起就衝著碼頭這個重要民用設施來了,所以在客輪飛速的靠岸後,戴著金絲眼鏡、穿一身輕涼夏裝的四十歲中年人拎著一個小皮箱第一個衝上了跳板,直接跑上了岸。

  粵漢碼頭外等候的近藤深迎上前去,立正深躬:「隊長閣下!久違了!」

  飯島龍馬深吸一口這久違多年的武漢的空氣,儘管充滿了刺鼻的硝煙味,感覺也還是很不錯,笑道:「近藤君,久違了。」

  近藤深搶上前去接小皮箱:「我來吧,隊長閣下!」

  飯島龍馬笑著輕輕推開了近藤深:「糾正一下,近藤君,以後還是請稱呼我為課長吧。」

  「是!課長閣下!」近藤深又是一個深鞠躬:「那麼現在,課長閣下去哪裡?」

  飯島龍馬:「我在電報里要求的照片和資料,都有了嗎?」

  近藤深雙手奉上手中的公文包:「都在這裡!」

  「好吧,那就不麻煩了。」飯島龍馬眺望遠處無數的煙柱,苦澀地笑道:「現在去死人的地方。」

  車行迅速,很快就到了漢口憲兵隊,直入營房區的武英供奉殿裡,飯島龍馬看著服部八重藏的靈位,輕輕說道:「我來了,服部君,只是來晚了。」

  近藤深在身邊遺憾地說道:「是在下無能,在事發的當場……」

  「沒有什麼呢,近藤君,也許服部君覺得這樣更好呢,如果服部君活到今天的話,看見了帝國陸軍的窘境,也許更會感覺到痛不欲生吧。」飯島龍馬上前,在一大堆的牌位中,用手指輕撫著上書『服部八重藏中佐の靈位』的牌位,輕柔地微笑著,說道:「如果服部君一直都在戰鬥的話,也許會很累呢,因為你是一個誓將踏破八荒六合的男人啊,如果真可以達成大日本帝國八紘一宇的宏願,想必也只有是你這樣的男人才可以做得到的吧?但是現在是這樣的話,那就先休息一下吧,這樣也不錯呢。」

  近藤深語帶哽咽:「是在下,是在下……」

  「近藤上尉?」天草弓推的語音在武英供奉殿的門口響起:「按程序來說,近藤上尉的隸屬現在還沒有轉回到憲兵隊,這樣就直接進來了,很是失禮呢?」

  不待近藤深尷尬和被羞辱的表情浮現出來,飯島龍馬已然轉身說道:「天草弓推中佐隊長閣下?」

  天草弓推背後有幾個故意表現得臉色很不好看的憲兵隊的親信,但是天草弓推本人卻沒有表現出什麼來:「飯島龍馬少佐課長?」

  「是的,在下就是飯島龍馬,請隊長閣下多多指教。」飯島龍馬還是一副不失氣度的儒雅笑容:「不過在還沒有正式轉入漢口憲兵隊序列之前,課長這個職銜,在下也是一時不適合這個稱呼的呢。」

  天草弓推公事公辦的神色:「既然是這樣,飯島少佐已然從本土趕來漢口赴職,那麼現在就趕緊辦理入職手續吧。說實在的話,服部課長,松尾課長,土屋課長,一位接一位的凋零了,然後都是我兼職代管特高課,我也很疲勞呢。」

  飯島龍馬微笑著展臂:「天草隊長請。」

  「飯島少佐請……咳。」天草弓推讓開大門,卻又輕咳一聲:「飯島少佐很熟悉這裡啊?」

  當先前行的飯島龍馬立即止步,微躬著謙卑地說道:「是在下無禮了!懇請隊長閣下的原諒!」

  天草弓推的下馬威使足了,大馬金刀地走向辦公樓。等飯島龍馬和近藤深都跟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里,天草弓推先要過近藤深從警備司令部調入憲兵隊的調令上簽了字,說道:「近藤上尉,現在你又是憲兵了,恭喜。」

  按理說應該是軍銜軍職更高的飯島龍馬先簽署調令,明知道是天草弓推在故意羞辱的近藤深壓抑著脾氣,微躬說道:「謝謝隊長閣下,希望今後隊長閣下對在下不吝賜教!拜託了!」

  「感謝飯島將軍吧,如果不是飯島將軍的推薦的話……近藤君,你從憲兵隊轉入警備隊時是少尉晉升中尉,從警備隊轉回憲兵隊是中尉晉升上尉,這樣的晉升速度……我到現在也只是中佐呢。」天草弓推迫於陸軍省的壓力不得不讓飯島龍馬和近藤深重歸了漢口憲兵隊本部,但終究是心情鬱悶,說話時也就有點不陰不陽了:「如果現在沒什麼事了的話,近藤君現在就可以下去辦理其它手續了。」

  「是!」近藤深也不多看誰一眼,立即鞠躬出門了。

  「但是飯島少佐您……」天草弓推上下打量著飯島龍馬,疑惑地問道:「飯島少佐您在漢口憲兵隊任職時,發生了什麼事件,我是知道的。但是這幾年了,您在本土的工作成果都是上下讚譽,怎麼還是少佐呢?應該把中佐軍銜還給您了吧?」

  現在只是一對一的談話了,飯島龍馬還是儒雅的微笑著,但是說的話語就直接坦誠了:「其實隊長閣下問的是,在下為什麼會申請回到這個對於在下來說是個非常屈辱的地方吧。而且在下作為前任,也是直接影響到了隊長閣下了呢。在下這麼做的目的,對在下無利,但是對於隊長閣下,就是損害了吧?」

  就算看過飯島龍馬的資料一萬次也罷,也沒有想到這個飯島龍馬竟然會如此的直截了當、不留客套的餘地,天草弓推臉色立變,但一時也接不上話來。

  飯島龍馬只是繼續笑著,說道:「 其實真要是說起來的話,很羞恥呢。在下自十一歲時進入少年軍校起,就誓言永生不會利用飯島門閥的力量,日後無論的一切,都由在下自己努力拼搏,不仰仗飯島門閥。因為在下以為,飯島這個姓,當然是榮耀,但是對於一個想靠自己的能力而向上的少壯軍官,飯島這個姓,就是累贅了。」

  天草弓推敷衍地說道:「啊,原來是這樣的啊。」

  飯島龍馬:「確實,在下這樣說的話,確實是太狂妄了。那麼在下可以對隊長閣下問個實際問題嗎……」飯島龍馬雖然還是微笑著,但是眼神中的儒雅已經變成了一種咄咄逼人:「隊長閣下,您認為大日本帝國還能戰勝嗎。」

  天草弓推立即反應:「當然!大日本帝國必將八紘一宇!」

  飯島龍馬繼續微笑著:「是嗎?隊長閣下真是這樣認為的嗎?」

  天草弓推:「是的……當然是!」

  飯島龍馬:「是嗎?」

  天草弓推:「是的……」

  飯島龍馬還是微笑著:「是嗎?」

  天草弓推稍有遲疑,拍桌而起:「飯島少佐,你到底想幹什麼!?」

  飯島龍馬的微笑不改:「請隊長閣下不用生氣,在下再赴武漢,不是為了和隊長閣下爭奪什麼的。因為戰爭的局勢已經是這樣的不堪了,相信隊長閣下和在下一樣清楚,帝國在本土之外的統治還有幾天?恐怕假以時日,帝國在本土的統治,都是不可言說的事情了吧?甚至,帝國這兩個字還能不能存在,都不敢想像。在下本可以留在本土完全不用來武漢,就避免了日後被重慶軍俘獲槍斃的風險了,但是在下卻主動申請了,難道是為了來和隊長閣下爭奪這最後幾天的軍權嗎?」

  天草弓推慢慢地坐回原位,謹慎地考慮良久,才開口說道:「飯島少佐到底想要什麼?」

  飯島龍馬斬釘截鐵地說道:「未來!」

  天草弓推:「未來?」

  飯島龍馬:「是的,隊長閣下,日本的未來!」

  天草弓推:「我……不明白!」

  「那就這樣說吧。」飯島龍馬從近藤深遞交的公文包中抽出幾個信封,把裡面的照片倒出來,按照前後順序一一攤在桌上,說道:「隊長閣下還記得燕景宗追捕遲墨笏一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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