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騎虎難下

  第五卷：地焚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一日，才剛剛進入初冬沒多少時間的十二月，天氣就突然變冷了，成天陰風颼颼的，盯著人的衣領或者袖口等一切縫隙往裡鑽，最慘的還是站在小路巷口這樣的風口上，尤其是天剛亮的這陣子，城區里都已經出現了霜凍，只穿著皮鞋的腳更是凍得發疼，但人要是能跺跺腳活動活動，或許也就沒這麼難受了，偏偏又是在執行抓捕行動，不能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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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多個機動處的特務分別隱蔽在路口或巷子裡，已經布成了包圍圈將武昌戶部巷的一家熱乾麵麵館控制在中間，四十多隻眼睛在每個進出的身影上警惕地掃射著，偶有覺得可疑的人出來，便有幾個特務跟上去，只要跟到了麵館無法直視的地段，就從背後用黑布袋把嫌疑對象的腦袋一蒙，幾個人合力塞進汽車裡綁得嚴嚴實實的看守住，事後待審。

  一輛豐田AA從漢陽門碼頭開了出來，停在了戶部巷巷口的小花園邊上，一個身著黑色風衣、戴著呢子禮帽、一條羊毛圍巾圍住了整張臉下半部分的大高個從車上下來，步伐不緊不慢地走進了熱乾麵麵館斜對面的一家餛飩店裡，大高個一進去，餛飩店裡就有兩個人把門板重新上上了。

  布滿血絲的雙眼一掃戴著手銬塞著嘴、被槍指著頭蹲在牆角里瑟瑟發抖的老闆和夥計，大高個解開了蒙住了下半張臉的圍巾，用很是疲累的語氣問道：「大清早的催這麼急，裡面的人身份確定清楚了沒有？」

  於桂民趕緊把手上的望遠鏡遞給燕景宗：「報告處長，就是武漢共黨組織專門負責工人運動的負責人，錯不了！上次攛掇鐵路局司機破壞皇軍軍需運輸的就是這個姚大啟，辛虧偶然間被段建新給認出來了，只是他也認出了段建新，雖然讓他給跑了，但是破壞行動也沒有讓他成功，不過也讓我留上了神。今天天不亮一接到段建新的報告，弟兄們就趕緊先過江來跟上了，一直跟到姚大啟這裡，布控上了。」

  燕景宗知道不妙了，既然不是從情報處來的，那麼尚稚就是真的不知情，也就是說，麵館里真的是中共地下黨在接頭。舉起望遠鏡從門板的縫隙里向斜對面的麵館看去，燕景宗嘴上還輕輕打著哈欠：「這麼說不是情報處轉來的情報？」

  於桂民：「不是，所以剛好就不用情報處分咱們的功了。」

  「什麼也看不清楚。」燕景宗失望地把望遠鏡丟還給於桂民：「段建新剛投靠高江生時還真交出來不少有用的情報，高江生死了再跟著機動處混時，肚子裡的那點油水早就吐乾淨了，沒什麼情報價值了，現在簡直廢物一個。不過好歹還混過幾天共黨地下組織，至少還能有個眼熟，天天在街上閒晃蕩著能認出一個是一個，也算是廢物利用吧。現在段建新人呢？」

  於桂民：「我已經可以肯定了，裡面姚大啟確實是在和人接頭，但是是在和一個人、還是在和幾個人接頭，不清楚。而咱們這幫弟兄都是至少幹了兩年的老人了，怕撞臉，所以也不敢進去靠近了偵察。而且姚大啟還是百分之百認識段建新的，反正咱們弟兄已經布控上了，讓段建新露臉怕是更有打草驚蛇的危險了，所以我帶著弟兄們一過來，問清楚了情況，就趕緊打發段建新走人了，滾回漢口去，越遠越好。」

  燕景宗：「嗯，想得周到，這個廢物在這兒只會更壞事。不過你怎麼確定是在接頭？」

  於桂民嘿嘿笑道：「處長，吃碗熱乾麵要多長時間？就算像姚大啟這樣大體力消耗的工人所以特別能吃，吃兩碗面兩碗清酒也吃不上半個小時吧？算到現在，姚大啟已經進去二十五分鐘沒出來了。」

  燕景宗讚許地點了點頭：「很好，這幾年下來沒白教你。不過這麼長時間，夠談多少事情的？我懷疑姚大啟不是在跟幾『個人』接頭，而是在跟幾『撥』人接頭？」

  於桂民：「處長放心，不進去的人我不管，只要是進去了再出來的，有一個算一個，我全部派人跟上去摁住了。」

  用力一拍於桂民的肩膀：「然！得防著姚大啟是用自己已經不安全了的身份，留下來吸引咱們的注意力，好讓還沒有暴露身份的接頭人安全離開！處置得很好。不過既然你已經足夠確定了，為什麼不趕緊給我打電話通知我過來？」

  於桂民神情真誠地說道：「之前不是還沒有現在這樣有完全的把握嘛，萬一又是段建新鬧的眼子用假情報騙咱們經費的，不又得讓處長白跑一趟？處長這段時間跟軍統斗得太厲害了，成天都沒個囫圇覺睡的，昨天又是忙到四點鐘才回家的，所以我想先有了完全的把握再報告，好讓您多歇會兒。」

  燕景宗腦袋裡在盤算能不能讓姚大啟能逃得掉，不過難如登天，但是臉上卻是頗有點感動地笑了笑：「今天這事兒，給你報首功！」

  於桂民立正:「感謝處長栽培！不過現在，處長，您也到了，由您決斷，咱們現在動手嗎？」

  目前這個怒面局面，現在放跑姚大啟是不可能的了，燕景宗騎虎難下，當著二十幾個特務的面只能先抓人再說，暫時不管姚大啟知不知道尚稚的身份，而尚稚又對姚大啟今天的行動知不知情，反正回頭得趕緊通知尚稚這個情況，商量著怎麼營救。

  最穩妥的營救方案，就是帶回特工總部讓姚大啟受點刑之後，編一點沒用的口供，再由燕景宗自己忙活一通下來，證明姚大啟的情報是真，只是由於各種意外的情況所以才導致沒有取得實質上的進展，這樣就可以讓姚大啟明面上形成了叛變的事實、然後就有機會讓姚大啟脫險了，燕景宗自己和尚稚也不會受到牽連。

  營救方案計算完畢，但現在首先要避免的，就是免得姚大啟還真的是在和幾撥人接頭，那抓的人太多了就更不好營救了，最好先找機會放掉接頭的人，燕景宗打著哈欠拔出手槍：「夜長夢多，行動。但是注意，我要活的，一個人也不准打死，麵館里的人全部要活的。因為這家的熱乾麵是真好吃，你打死了姚大啟固然是可惜，但你要打死了老闆那就是可悲了。」

  於桂民把手一揮，兩個特務立即去卸門板，於桂民掏出手槍上膛：「遵命，處長！不過這點粗活您就別上了，這麼多兄弟在呢，哪兒能勞動您呢。」

  「行，我多歇歇。」燕景宗坐了下來，突然又想起點什麼似的：「咦……尚稚今天在哪兒？」

  於桂民：「尚處長……應該還是和以前一樣吧，沒事幹就在總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紙吧？自從上次海軍碼頭事件之後，全特工總部對他都是神憎鬼厭，沒什麼事情都不搭理他，他自己也好像沒了以前非跟您對著幹的勁頭了，這大半年下來情報處也沒有做出什麼成績，除了干那些濕活搞點外快，盡混日子去了。那他……今天應該還是在辦公室里待著呢吧？」

  「很好。」燕景宗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把人抓回去之後，你去找尚稚，就說機動處今天忙得很，人手不夠，請情報處幫忙，把今天抓到的人都儘快審審，等我忙完了再找他要結果。」

  於桂民愣了一下：「尚處長怎麼可能幫咱們的忙？再說了，抓到人之後就和他情報處沒多大關係了啊，咱們自己抓的人自己審，只是把審訊結果給情報處通報一下，讓情報處備個案就是了啊？」

  燕景宗的笑容更是意味深長了：「對啊，尚稚當然是不會幫忙的，還可能會一腳把你給踹出去的。」

  於桂民的腦子轉了一轉，也笑出了聲：「明白了。情報處現在都快成擺設了，咱們卻一直不停轉的出成績，今天又抓了條大魚，所以處長不是在請尚稚幫忙，而是在噁心尚稚呢！」

  燕景宗哈哈大笑：「明白就好。所以你一定要告訴尚稚告訴清楚了，抓住的這個姚大啟是個什麼身份。」

  「等好信兒吧處長！」於桂民留下一個特務看守餛飩店的老闆和夥計，帶著其他的幾個特務立即出門，向馬路對面的熱乾麵麵館抄去。

  燕景宗找個粗瓷海碗給自己倒了碗熱水，就好整以暇地坐在門戶大開的餛飩店裡看於桂民進行抓捕。

  於桂民一出餛飩店便動作幅度很小地打了個手勢，收到行動暗號的其餘特務立即從四面八方向麵館圍攏，全部二十四個特務幾乎是同時聚攏在了麵館的大門和後門兩邊，於桂民打手勢傳下了燕景宗一定要活捉的命令，再把手臂猛力一揮下，大門兩邊的兩個特務同時衝進了麵館，其他的特務也跟著撲了進去。

  隨著三聲槍響，燕景宗還聽見了一陣麵館里的驚叫聲，還有於桂民等幾個特務厲聲呵斥不准動的喊叫，隔著一條窄馬路都聽得清清楚楚，隨後就安靜了。燕景宗知道裡面的人已經被全部控制住了，於是施施然起身，在這寒冷的一大清早本來就寥寥無幾還抱頭奔逃的路人中間穿過了馬路。

  燕景宗走進麵館的時候，正好是從後門衝進麵館的幾個特務從樓上搜查了一番再下到大堂里，在向於桂民報告樓上的臥室沒有異常，於是順便掃了一眼環境。

  看來段建新對姚大啟也不是太熟，根據描述由特工總部畫出來的模擬畫像和本人頂多只像個七成，眼前被兩個特務一左一右指住兩邊太陽穴的姚大啟看起來更壯實一點，臉龐也要更國字臉一點，年紀也要大上個幾歲，三十七、八歲上下的年紀，不過也許是因為長期緊張而危險的地下戰鬥，神態上顯得有點憔悴，兩鬢也有那麼些許的一點斑白了，不過那雙瞪著燕景宗的眼睛卻是無所畏懼中還透著堅毅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