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求四姑娘給條活路

  阮嬌嬌歇了兩日，始終不拆秦不理回的那封信。

  霍丫頭好奇，「四姑娘，大將軍回的信您不打算看嗎？」

  阮嬌嬌瞧著那信封上筆鋒有力，透著殺氣的「阮嬌嬌」三字，只是怔忡。

  「姑娘，姑娘？」

  霍丫頭擔憂喚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外頭日頭挺好的，我想去外頭走走。」

  她因傷被困在房裡幾日，還沒能出外頭去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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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承澤那兒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昨天半夜裡突然闖進來，渾身酒氣，抱著她又哭又笑，說著「你要做姑姑了」之類的混帳話，被馬六一掌劈昏。

  阮嬌嬌披著一領薄的披風，想去看看發酒瘋又被人打的自家二哥，捏著披風一角的時候，又想起來，問：

  「布坊那兒趕製的給海衛軍的披風怎麼樣了？布料能出了麼？」

  霍丫頭笑道：「孫娘子昨天下午才剛來同姑娘說呢，姑娘怕是沒聽清。潢縣和隴南、遂州的幾個織場在同時趕工了，估計得還要七八天，第一批布料才能趕出來。還要縫成披風，可還得再十天半個月呢！」

  是麼？孫娘子昨天來過？

  阮嬌嬌蹙眉，並不記得。

  是有許多的人出出入入，誰來了，誰同她說了話，她好像也沒法在意。

  阮承澤前日以為她要瘋了，阮宅中的丫頭和婦人們看她的目光也不一樣——她們好像不認得她了似的。

  阮嬌嬌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變化。

  若是有，也不過是——她把自認識秦江至今的記憶都想起來了而已。

  秦江打跑了山賊，秦江曾帶著她到一個山坡上，逼她放風箏。還有湖，她腳滑跌進湖水裡，差些溺死在裡頭。

  以及玄妙峰。

  她那時候靈魂出竅，被海上來的小鬼占去肉身。她就飄在旁邊看著，看他怎麼和山鬼周旋，怎麼答應山鬼去九泉做什麼官職，又怎麼……

  不皺一絲眉頭，叫人取走心頭血，修補她殘破不堪的心臟。

  他還背著她下黃泉，忘川河水冰冷刺骨，陰鬼就在周遭遊蕩，隨時會撕咬吞食人的魂魄。

  他完全不顧這個危險，抱著她沉到忘川河水裡頭，好讓大夫們取走她腦後的銀針。

  她都想起來了。

  他自忘川河上岸的時候，還被陰鬼的利爪剜了一下左腿。

  鮮血滴到河水裡，引來無數陰鬼，魚一樣爭先恐後地擠在一起，想要吃更多的人血和人肉。

  所以後來玄妙峰被海衛軍炸了。

  她都想起來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這個人，這樣一個肯為了她罔顧自身安危的男人，怎麼喜歡上了別人，和別人一塊兒生孩子，還逛花樓……

  「想不通啊，真的想不通……」

  阮嬌嬌心中鬱結，拉緊披風，蹙著眉喃喃自語。

  「姑娘？您說什麼？」

  霍丫頭沒聽清，繞到她前頭問。

  阮嬌嬌回過神，撇開視線，「沒什麼，有些累了。」

  霍丫頭小心覷看她臉色，也只能跟在她後頭走。

  但阮承澤並不在阮宅之中。

  「今兒天一亮就走啦，沒說去哪兒，自己一個人騎了匹馬就走了。」頌爺道。

  「走了？」阮嬌嬌愕然，「是不是我爹……？」

  「不是不是，」頌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拉了阮嬌嬌到一旁，小聲道：「我生怕二爺是瘋了呢，他昨天明明喝醉了酒，還一個勁兒地同我說沒醉，還說自己要當爹了。」

  阮承澤昨天也是這樣跟阮嬌嬌說的，笑笑哭哭，鬧起來還摔東西，大罵秦不理。

  後頭就被衛伍嬸「請」了出去。

  「姑娘放心，馬六跟著呢！那小伙兒身手不錯，二爺的馬再快，他騎著馬也能跟上，也能護二爺周全。我讓他沿路給我們送信了，估計明後天就有消息來。」頌爺道。

  阮嬌嬌低垂著眼，心神又飄忽起來。

  「但願吧……」

  在院中曬著太陽閒坐半日，阮嬌嬌呆呆的，不動也不做事。

  正是覺得心思凌亂的時候，霍丫頭來道：「仙樂坊的曲尋音姑娘求見呢。」

  「曲尋音？」

  阮嬌嬌聽到這名字，心裡一疼。腦子裡響起的是秦江在床帳之中呼喚曲尋音的聲音。

  「不見。」

  阮嬌嬌道，隨手扯落了枝頭的一朵花。

  瞧見碎裂一地的花瓣，她又覺得懊惱。

  花長得好端端的，她拿它撒氣做什麼？

  才蹲下身來拾掇落花瓣，就聽見霍丫頭囁嚅道：

  「可……可是……」

  可是什麼？阮嬌嬌皺著眉頭，抬頭看她。

  也不必霍丫頭說了，她已經瞧見被衛伍嬸領過來的曲尋音。

  腰肢輕軟，步態盈盈，就算放在萬千人裡頭，曲尋音也是最出挑的一個，不管是從美貌還是從身姿。

  阮嬌嬌聽聞，她還擅舞樂，一曲霓凰舞技驚四座，京城的技樂司都想請她去做教頭。

  做朝廷的技樂司的教頭吶，多光明的路，她怎麼不走？怎麼還留在潢縣？

  阮嬌嬌捏著那些細碎的花瓣，直直盯著曲尋音靠近。

  曲尋音面上一直帶笑，蓮步輕移，走到阮嬌嬌面前，給蹲在地上的阮嬌嬌福身做了個禮。

  「尋音見過四姑娘。」

  她雖然沒有盛氣凌人，但這樣的高度，難免不居高臨下看著阮嬌嬌。

  阮嬌嬌垂下視線，看自己手中和泥土混在一塊兒的花瓣。花瓣被她不自覺攥緊，碾得更碎，汁液都滲進泥土裡。

  聲如黃鶯，她那天嬌笑罵著秦江「死鬼」的時候，聲音也是這樣動聽。

  「你來做什麼？仙樂坊已經來過人退單了，我不必再給你繡那幅百花圖了。」

  阮嬌嬌將手裡的碎花和泥土都鬆開。

  「我來……是想求四姑娘給一條活路。」曲尋音笑意吟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阮嬌嬌站起身來，拍乾淨手上的塵土，也不看曲尋音一眼，便要走。

  「我只要四姑娘一句話！」曲尋音揚聲道，「只要四姑娘和秦將軍說一聲，放我出城，我以後自然不會出現在四姑娘面前。」

  阮嬌嬌頓覺莫名其妙，回頭瞧她，「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也不認識秦將軍，他不許你出城跟我何干？」

  曲尋音笑意淡下，但又揚起了更大的笑臉：

  「四姑娘收留海衛軍親眷做織娘，不就是為了生意人的噱頭？那救我這樣一個風塵女子，助我上京，傳出去，不更能叫四姑娘風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