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萬爾拐人

  阮嬌嬌本就是自傷中轉醒，閔盛的藥縱然叫她好得快，但娘胎帶來的病根及長年積攢下的病痛，還是叫她好得不如閔盛別的病人慢。

  她也確確實實是因為秦不理這魯莽翻牆的舉動嚇昏過去的。

  

  一天之中兩次被帶著躍上高處，又急遽落下，換成哪家柔弱姑娘不心跳加速？

  她昏倒後的迷濛之中，能感覺到是秦不理將她帶回房的。她被放著躺下沒多久，就聽見方翠翠的聲音。

  方翠翠又喊來她二哥，她二哥再喊來閔盛。

  阮嬌嬌只覺得自己腦子在腦袋裡頭旋轉，天地好似都在動搖。聽見方翠翠喊她二哥的時候，她還擔心自己身上沾染的秦不理的血會被別人發現。

  只是睜不開眼，叫不出，就只能這樣惶惶然地心驚膽戰，復又更昏沉地沉到黑暗裡頭去。

  等到閔盛一針叫她略清醒些，她尚未能言語，先低頭咳出血來。

  血一咳，她也驚了，看著落在方翠翠帕上的點點如梅，怔愣了好久，才發覺心口有被纏緊的疼痛，喉里鼻里都是鐵鏽味。

  她怎的又吐血了？

  阮嬌嬌靠著方翠翠發怔，閔盛和她二哥講的那些，她沒聽懂，也沒聽進去。

  等到阮父也來她這兒，父子二人和閔盛好似慎重商量了什麼，面色俱是凝重得很的。

  阮嬌嬌喝了一碗藥，又沉沉睡去。這一睡，又是兩三天過去。

  縱然閔盛給她開的藥里有安神的成分，阮嬌嬌也睡得並不踏實。

  反反覆覆的夢境裡頭都是秦不理帶著她跳上跳下地飛躍，似乎是在逃避什麼人的追捕。

  他一時沒背好她，她從他背上跌墜，墜到一個黑乎乎的洞裡頭，再沉到深深的海里。下一瞬，又醒在秦不理的背上，又被他帶著跳，再跌到深淵裡。

  反反覆覆，不勝其擾。

  等到阮嬌嬌再醒來，精神非但沒有大好，反而更萎靡了許多。

  阮承澤和阮父來看她，她倒是能強打精神，低聲寬慰他們。

  但等到只有自己在房裡的時候，又恍惚起來。

  老神神在想著自己或許時日無多，只是父兄不肯告知，叫她最後的日子歡愉些罷了。

  想到傷心的時候，又暗暗垂淚。

  正在盤點自己能留下的東西，想著要交待什麼後事，視線之中，就冒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來。

  「嬌嬌姐姐，你在哭什麼吶？」

  閔萬爾一拍天真無邪，趴在她床邊將她看著。

  阮嬌嬌眼中一熱，也不好說正在想自己的後事，袖子被閔萬爾一拽，這小丫頭催著她起來。

  「嬌嬌姐姐，你都躺了許久了，快起來走動走動。生命在於運動，人要多動才能長命百歲。」

  這老氣橫秋的一本正經模樣，阮嬌嬌臉上還帶著淚呢，就已經笑了出來。

  「你怎的一個人來的？你爹呢？」

  閔萬爾撇嘴，踮腳去夠她衣箱裡頭的衣裳，上半身都要被衣箱吞沒。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他這幾天出去老是不帶我的。」

  閔萬爾這般說，從她衣箱隨意拉了一套衣裳，催促阮嬌嬌換上。

  「嬌嬌姐姐，外頭天氣可好了呢，走，我帶你出去走走？」

  正巧方翠翠捧著一碗湯藥回來，瞧見閔萬爾將阮嬌嬌的衣箱翻亂，訓斥了這小丫頭幾句。

  方翠翠素日裡就是沒多少笑臉的，冷言冷語嚇退過府中不少奴婢奴僕。

  但那閔萬爾居然不怕，同方翠翠吵了幾句嘴，還同方翠翠做鬼臉。

  眼看方翠翠要惱怒打小孩，阮嬌嬌急忙笑著去攔。

  「丫頭說得對，外頭天氣好，風不干也不燥，我出去走一走。」

  閔萬爾有些打蛇隨棍上的意思，搖著阮嬌嬌的手：

  「不如咱們去城外踏青去！我知道一個地方，就在妙春館附近，有一條小溪，溪水裡頭可多魚了！」

  方翠翠擰眉，「妙春館？那可太遠了，四姑娘的身體還虛弱著，哪兒去得了這麼遠的地方跟你遊山玩水的？」

  閔萬爾眼珠子碌碌兩轉，將桌上托盤裡的藥湯端走：

  「這藥湯里有寧神散，吃了會叫人嗜睡的，嬌嬌姐姐不吃這個不就有力氣同我一塊兒踏青去了？」

  說罷，小短腿邁得噠噠響，捧著藥碗出門去，將藥湯往外一潑。

  方翠翠驚叫一聲，「哎！你怎的把四姑娘的藥給倒了？！你這丫頭片子怎麼瞎搗亂？！」

  閔萬爾躲開方翠翠要揪她耳朵的手，將倒了個乾淨的碗重重放在桌上，和阮嬌嬌神神秘秘道：

  「嬌嬌姐姐聽我的就是了，那小溪附近還有能治好嬌嬌姐姐的草藥呢，待我去采來，給嬌嬌姐姐做成藥丸服用，嬌嬌姐姐的病必定就全好啦！」

  方翠翠鄙夷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大言不慚，你一個小屁孩兒知道治病救人？」

  閔萬爾挺起小小胸脯，「我怎麼不知道？我能將千金方倒背如流，嬌嬌姐姐被送去妙春館當日，還是我給她行的針呢！」

  阮嬌嬌和方翠翠相視一笑，都不太將這小丫頭的賭氣話放在心上。

  閔萬爾見她二人不信，急了，「你們要是不行，去問問戈青啊！是他不好碰嬌嬌姐姐，說怕誰遷怒他，所以是我給嬌嬌姐姐行針引氣的，要不是我，靠戈青和我爹，嬌嬌姐姐老早就死了。」

  小孩子的話，說得直白又不客氣，叫阮嬌嬌心中一疼。

  方翠翠聽得不舒服，又斥責閔萬爾口無遮攔。

  閔萬爾委屈又不甘，嘟囔著「明明我也是嬌嬌姐姐的救命恩人」。

  阮嬌嬌看不得她這幅可憐模樣，抱著閔萬爾哄半晌，同她道：「那就早些出發，你帶我去看看小溪里的小魚。」

  閔萬爾高高興興「哎」了一聲，說去給阮嬌嬌找馬車和人，屁顛顛跑出去。

  方翠翠埋怨她，「你何必要被這小孩兒牽著走，你難道看不出她在拿捏你？」

  阮嬌嬌笑著嘆氣，道：「妙春館是她的家，她這麼長時間寄住在這兒，怕是想家了，想回妙春館看看。府中憋悶，我也想出去走走。」

  若是走走能散去心中鬱結，阮嬌嬌覺得也未嘗不可。

  方翠翠哪裡能拗得過她？這嬌嬌軟軟的阮四姑娘，拿定了主意就不會回頭的。

  方翠翠只能去找阮承澤報一聲，臨近阮承澤的院子，又遲疑了，找了個路過的奴僕去報，緊接著又幫著張羅阮嬌嬌出門的事宜。

  等到阮承澤和阮父那兒都同意了阮嬌嬌出門，還加了許多人手過來，方翠翠前後好一陣忙活，最後卻沒一同上得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