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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五圖八菩薩

2024-09-01 09:49:52 作者: 白水煮竹

  布莊的趙掌柜也沒說是誰人送給她的這塊蜀緞錦。

  

  「這上頭的是個什麼圖案?」

  阮嬌嬌順著秦不理翻轉木板芯的動作,仔仔細細收疊那匹難得的蜀緞錦,聽見秦不理這般問。

  布寬四尺三,長百尺有餘,很驚人的尺寸。

  布面上的圖案花紋分了五段。

  第一段是黑底金絲的風雨山水圖,二十尺長。第二段是金絲青底的百鳥走獸山林圖,也是二十尺長。

  第三段的圖案簡單一些,看著只是層層浪花,但浪花翻卷之中隱約有海島和亭台閣樓顯現,虛實交織,像是一道海上的海市蜃樓奇景。

  第四段,布面的底色是珊瑚色,上頭只是一些線條,偶爾有些圈圈叉叉的在其中,看不分明是什麼意思。

  秦不理問的是第五段。

  金絲白底出來的時候,秦不理翻轉木條的速度慢了一瞬。

  四五段過渡的地方十分突兀,和前頭顏色漸變過渡不同,這一段是立即從珊瑚色跳躍到了月牙白,分界線明顯。

  最先展開的地方,還落著一列字。

  像梵文,但比梵文更扭曲。

  原本近乎貼著她膝蓋站著的人,在瞧見這行字後,突然加快了手中翻轉的速度,將這最後一段蜀緞錦翻轉出來,並拉著另一頭,後退了好幾步。

  阮嬌嬌瞧見上頭的圖案,怔起來。

  「這……這是……菩薩?」

  八位菩薩金剛怒目,各乘坐騎,各執法器,躍然在布面上。以帶金絲的黑線描繪,黑白分明,全無色彩可言。

  最當中的蓮花寶座,空無一人。

  粗狂豪放的畫風,個個面目扭曲猙獰的菩薩畫像,不像是李朝會有的。

  李朝的菩薩像多是不怒自威,或是柔目悲憫,少有這般面目扭曲,五官都跟著變了形的。

  其中有位菩薩是牛面,還有一位菩薩是馬首。

  最靠近空蓮花寶座的菩薩頸子上纏著一尾蛇。蛇身纏足八圈,遮擋了那位菩薩的臉面。蛇頭往寶座探出,獠牙畢現,三叉的蛇信吐著,嘴前的虛空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珠子。

  不知道是吐出來的,還是要吃進去的。

  阮嬌嬌吃力辨認,僅能從眾菩薩的法器分辨出文殊、觀世音和除蓋障,別的……

  「這……這是……八大菩薩嗎?」

  阮嬌嬌不甚肯定。

  「那……那個珠子裡頭……」

  夕照反射下,那泛金光的珠子圖案裡頭光影層次豐富,裡頭好像有內容。

  阮嬌嬌收卷著布匹,將蛇纏菩薩的那一處拉近。

  秦不理那頭的木板芯已經要盡了,將木板芯夾在壁下,協助她收卷布匹。

  他步伐大,收得快,先阮嬌嬌一步瞧清了珠子裡頭的圖案。施力扯住了布匹。

  「不看了。」

  還沒等阮嬌嬌有反應,秦不理已經快步走過來,將木板芯往她身旁一放,接去她懷裡的蜀緞錦,快手收。

  布料堆疊,阮嬌嬌好奇的東西看不到,反而更好奇。

  「是……是什麼?我想看看。」

  壓住秦不理收布的手,阮嬌嬌哪裡顧得了許多?恰好那顆珠子就在眼前,一拉扯,阮嬌嬌也怔住。

  珠子裡頭果然還有圖案。

  幾個小人在其中做掙扎狀,四肢纖瘦,舌頭長吐,眼下和嘴角都有紅色線織出血跡。下部是澄黃的火,在倒影之中,還有小人在捧著一顆人頭,做啃食狀。

  阮嬌嬌倒吸一口涼氣。

  「吃人?」

  她大哥帶血的臉,和那些高大的北部漢子又在她腦子裡旋轉起來。

  手上一松,是她捏著的布匹被扯去。

  「叫你別看了。」

  秦不理粗聲粗氣低斥一聲。

  阮嬌嬌嘴角一癟,看著他。

  沒說話,眼淚已經盈盈。

  看得他煩躁皺眉,卻又無可奈何。

  「我聽說你大哥是被吃……被海寇殺的。你看了這些,又得做噩夢了吧?」

  縱然是無可奈何,秦不理也還是沒打算屈服在她的無聲凝視下。

  「不……不是海寇,是北部來的流民。」

  阮嬌嬌低聲道,抱著已經卷好的那一半不放,任由秦不理暗中施力拉扯。

  「北部流民?他們是這麼跟你說的?」

  阮嬌嬌點頭,看秦不理的眼眸微微眯了一眯,緊接著視線下落,落在她倔強護著這匹爛布的手上。

  「放手。」

  阮嬌嬌搖頭,「我……我想看看。」

  這一匹蜀緞錦的工藝在她此前見過的九龍呈祥圖之上,甚至是遠遠高於九龍呈祥圖。她生怕這個叫秦江的草寇起貪念,據為己有,那她這輩子可能就再也見不到這匹布了。

  整匹布,阮嬌嬌覺得最精妙的工藝在蛇嘴前的珠子裡。織緞錦的匠人居然能將珠子的倒影都分層得明顯,還只用了黑白紅三色——嚴格來說,只用了黑白二色,紅色只是小範圍的點綴。

  這叫阮嬌嬌怎麼肯放過學習的機會?

  她要是再多看看,多摸摸,或許能看出它的經緯走向?它織造時候的手法?

  阮嬌嬌不太肯定,但她好學。

  這才大膽迎著那莽漢的視線,咬著下唇,連呼吸都無意識屏住。

  他那厭棄的眼神又浮現,但手上的力道鬆了。

  阮嬌嬌趕緊將布匹拉扯過來,舉起,低頭,湊近看。

  珠子之中的倒影是映在珠子的里側的,是一座城的模樣,城門處還有一口大鍋,裡頭漂浮著人手。

  再細的,得藉助靉靆才能看清。

  城門之上還落著三個字,這三個字阮嬌嬌認得。

  「烏竟都。」

  阮嬌嬌小聲念出。

  「佛家所說的油鍋地獄。」

  秦不理將布匹接過去,卷仔細了,放置在一旁。

  阮嬌嬌著急,「我……我還沒看完……」

  「不好的東西,不看也罷,省得你又將活人當做鬼,嚇得自己差些一命嗚呼。」

  秦不理雙手撐在她身側,低頭看進她眼裡。

  阮嬌嬌窘迫撇開,不知道他這個意思。但他離得太近了,她不習慣。

  一撇頭,就看到了被放在了一旁的木板芯。

  看起來只是一塊尋常的板子,但是竟有四指厚,像個盒子。

  難怪這麼重。

  秦不理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再將它拿起來,裡頭的東西還是叮噹作響。

  「布莊掌柜給你的時候,說了裡頭是什麼東西麼?」秦不理問。

  阮嬌嬌搖頭,「趙……趙掌柜的說是有人交給我的。」

  「不是你們掌柜給你尋來的?」

  秦不理一挑眉。

  也不知道他那手是按到了木板芯的何處,只聽到「咔噠」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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