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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痛楚

2024-09-01 05:55:31 作者: 詠歸春

  沈芥的小叔死之後,沈芥從金尊玉貴,萬人疼愛的小少爺變成了一個任人欺凌的可憐蟲。

  三歲到五歲這段時間,因為他受了驚嚇,遭受了毒打,一直纏綿病榻。他父親只是極少來看他,倒還沒有對他做什麼過分的事。

  

  但是等他身體好起來之後,他父親就單獨在外院辟了個小院給他住,不允許他再跟母親住在一起,說是讓他開始好好讀書,要學會獨立。但是其實宋家的男孩子一般要等到十歲開始才到外院住。

  沈芥從此開始了早起晚睡的讀書生涯。他父親布置給他的功課,比他兄弟們多了整整一倍。只要功課中稍微有點瑕疵就會挨打,可以想見他每天都會被打。

  那時候家裡有個族學,宋行之就夥同族學裡的其他堂兄弟們一起欺負他,跟他父親告黑狀,他父親每次都會相信。

  在打了他以後還威脅他說,母親身體不好,讓他不要撒嬌告狀,讓母親能好好養病。

  他的母親住在內宅,對丈夫對兒子的苛責鞭長莫及。

  他的母親是在那個家裡唯一對他好的人,小小的沈芥自是不願意讓母親為自己黯然神傷,從來也沒有跟他母親說過,父親打他打得很厲害,他沒有一天身上有一塊好皮的事。

  後來還是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他母親發現他手臂上傷痕累累,青一塊紫一塊的,才拉了他查看他全身的情況,不敢置信地發現他竟然遍體鱗傷。他母親狠狠地哭了一場,然後就病倒了。

  宋承先以為是沈芥去告的狀,大怒之下又把他打了一頓。

  後來他母親病情稍微穩定一點,就提出要讓他去太學讀書。從此他就在太學住了兩年,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直到有一次快過年的時候,太學裡放春假,他歡歡喜喜地回家去見母親,卻見母親病得非常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又驚又怕,生怕母親離自己而去,到處找大夫給母親看病,都沒有任何作用。母親躺在病床上,拉著他的手,仿佛交代後事般囑咐他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要跟父親好好相處。

  他萬分悲痛,完全接受不了母親即將離他而去的事實。

  這個時候,宋行之告訴他,有一個要告老還鄉的太醫醫術很好,可以治母親的病。他就去出城找,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等他回來的時候就得知母親已經去世的噩耗。

  宋行之和他的父親宋承遠在他父親面前說是他在太學裡不好好讀書,還跟母親頂嘴,氣得他母親舊疾復發才驟然離世的。之後就是把他給痛打一頓逐出家門的事了。

  沈芥閉了閉眼,覺得身上有些冷。他永遠也忘不了幼年時的自己那種又絕望又孤獨的心情,還有每天都如影隨形的痛楚。

  被逐出家門之後,他在冰天雪地里像一條狗一樣苟延殘喘,不知道幾天後來被他舅舅找到帶回了安陽,把他送到衛天歌那裡去,他才如獲新生。

  他不是不能夠原諒他的父親,只是有些事情,並不是一句原諒就真的能夠過去的。

  那個時候,眼神冰冷,恨不得要他削骨,還父削肉還母的宋承先,跟如今這個滿臉滄桑,一臉懊悔的宋承先,真的不像同一個世界的人。

  人都會變啊,往日種種,就像上輩子發生的了,他不想去回想,也不敢去回想。

  他想極力忘了宋家人,所以一直都不敢進京。如今宋承先提出想要重修舊好,可是他已經忘了,他們曾經好過嗎?他跟宋家人最好就是老死不相往來吧。

  沈芥用雙手環抱住自己,重重地嘆了口氣,望著天上的明星,喃喃道:「母親,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以後,在這個世上,有一個女孩子會代替您好好照顧我。同樣地,我也會好好照顧她的。那個人,您說要我跟他好好相處,現在這樣應該算是最好的距離吧。我實在是不想再跟他有過多的牽扯,您會理解我的,對嗎?我這輩子罪孽深重,佛祖願意讓我活幾天我都覺得是恩賜,有些債,像養育之恩,像捨生之義,今生註定無法償還,我只有來生再還了。」

  沈芥站起身,踏著蒼涼的月色,慢慢地回家去了。

  他回到在親仁坊的家裡,沒想到寶山正坐在房間裡等他。房間裡只點著一盞油燈,在朦朧的燈光下,她用手支著腦袋,正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他回來的太晚了。

  沈芥心裡一暖,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在這裡等他,同時又是一陣愧疚。宋承先交給他的任務只不過是刁難他而已,他何必太過認真,讓真正關心他的人為他擔憂呢?

  他輕輕地走過去,將她抱起來放到床上去,為她蓋上被子。

  寶山在碰到床的時候眼皮睜了睜,隱隱約約看到了沈芥,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便伸手環住了沈芥的胳膊,撒嬌道:「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呀?」

  「是我不好!」沈芥湊近寶山的脖頸柔聲道。

  寶山聽罷又閉上眼,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沈芥失笑,這丫頭的心還真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聞著她身上特有的藥香,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那噩夢般的日子終歸是過去了,他現在有他最愛的人在等他。沈芥心滿意足地在寶山身邊躺下,靜靜地看著她嫻靜美麗的睡顏。

  此時,外面已打了三更鼓,沈芥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叫醒寶山。

  他捏著一縷她耳邊的碎發,在她的臉蛋上撓起了痒痒。

  寶山只是皺了皺鼻子,又安然睡去。

  沈芥又將頭髮湊到她的眼皮上撓了撓,寶山終於睜開了眼皮,看了眼躺在身邊的人,然後腦子忽然清醒起來,猛地坐了起來:「呀, 你回來啦!」

  沈芥倚在床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我怎麼會在你的床上?」寶山紅著臉,急忙找鞋子要下床。

  沈芥先她一步翻身下床,替她把鞋子穿上,道:「我看你睡著了,就把你抱到床上了。」

  「你,你流氓!」

  「是我不好,回來的太晚了,讓你等太久了。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天太晚了,沈j也不想逗她。

  「沒有,人家想你了,就想來看看你,你們翰林院晚上也要辦公的嗎?」

  「是我們新來的進士,領了一些差事,我想早點做完,就在那邊留了一下,要是早知道你會來,我早就回來了!」

  「什麼差事啊,還要干到半夜,是不是那個宋大人他為難你了?」

  沈芥驚訝於寶山的感覺如此準確,但還是搖搖頭道:「沒有,他為難我一個小官吏做什麼?」

  「是哦,他不是最近還要送禮物給我嗎,看來是想和你和好的,應該不會為難你吧。」

  「嗯,我已經快幹完了,你別擔心,我送你回家吧。」

  寶山看了看天色道:「哎呀,這麼晚了,現在回去會不會碰上巡邏的衛兵呀?」

  「可能會吧。」

  「那我還不如留在這裡呢。」

  「那我給你準備廂房。」

  「好。」

  沈芥家的廂房每天都是有人打理的,並不需要多做整理。沈芥將她帶過去之後,寶山怕影響他明日的工作,便打著哈欠說:「我太困了,要睡覺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沈芥抱了抱她,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道了一聲晚安,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月照當空,良辰正好,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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