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神位

  「大師，我早就沒有父親了，您就別提他了。」

  「阿芥，我知道你跟宋家的恩怨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我也沒有立場替你父親說話。但是你也長大了，而宋大人卻在慢慢變老，一些事我不跟你提及，心裡又過意不去，宋大人其實不是壞人。」

  「我知道啊，他一向是正人君子，不僅陛下，百姓也愛戴的。」

  「唉，不知道為什麼，你們父子竟會變成這樣。」

  「大師，佛說人在世間是看緣分的，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不恨他了，只能說是沒有緣分吧。你看我們沒有在一起的這八年，不是相安無事各自安好嗎？您說他孤單，我倒是不信的。他不僅有好幾個侄子侍奉膝下，又沉迷於儒家經典，哪裡會孤單的，您是不是只看到他多年未娶便覺得他孤單？」

  「阿芥，貧僧年紀這樣大了。有些事還是看得出來的。他來這裡看你母親，有時站在神位前一站就是一整天，眼裡的落寞和蕭瑟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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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芥沉默了一會兒道：「他對我母親情深意重我不否認的，只是此人與我再無瓜葛，您不要試圖說服我與他和好之類的。您即便是有此想法，他肯定也不會領情的。」

  「他若領情，你會領情嗎？」

  沈芥狐疑地看向慧真大師：「大師為何執著於這一點？我不信他會主動提出這個要求，想當年他可是多麼想置我於死地呀。」

  「人心是會變的。」

  「人心有些地方是會變，但是有些卻是怎麼也變不了的。」

  「唉，你們父子兩個都是倔強的人啊！」慧真感嘆道。

  「所以大師，這果然只是你自己猜測的是不是？」

  慧真不置可否，而是說：「你長大了，有出息了，他人自然會刮目相看，你父親也不例外，他肯定會重新審視與你的關係。不過在你沒有想要與他重新打交道之前，你也不用管他心中作何感想，去走你自己的路吧。若是他真心想挽回，這一步他一定要自己先邁出去的。」

  「大師，您修行了大半輩子了，為何還是執著於操心於俗世中事， 還關心人家父子和不和好。我看要是他真的這麼孤單，您還是勸他看破紅塵，皈依佛門好了。」

  慧真搖搖頭道：「紅塵之根未斷。即便皈依了佛門，又有何用呢？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皈依佛門的。」

  「既然他不合適，那您覺得我適不適合做佛弟子？」

  「你嘛，當年那個時候都沒有做佛弟子，現在嘛，你的心不靜，更加做不了佛弟子。」慧珍點點沈芥的胸口。

  「我哪裡心不靜了？」

  「你此番進京是為何而來？」

  「陛下召，」話沒說完，沈芥就明白了慧真的意思，頓時笑了起來，「佛家講究無欲無求，我卻進京領賞，一顆心還沉溺在紅塵名利漩渦里，自然是不靜的。就算我說此番進京是為了給陛下一個交代，日後就偏居一隅了，對您來說也不夠有說服力吧？」

  「要是真的想要偏居一隅，你就不會來了。」

  「好吧，我的一點點小心思都逃不過您的眼睛。」

  「好孩子，天生其人，各有使命，遵從天命，做你該做的吧。不用遁入空門，也可修習佛法，修身養性的，我這甘泉寺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多謝大師！」

  「好了，我要繼續譯經了，你先忙你的去吧，中午再來我這吃素齋。」

  「好，那我先去給我母親上炷香，待會兒就去抄經書了，中午再來見您。」

  沈芥離開慧真的禪房，去往寺廟後進的奉節殿，那裡是提供給達官貴人們供奉自家逝去的親人的神位和點長明燈的地方。

  殿裡一排一排都擺著神位，每一個神位都占據一個石龕，與旁人相連，卻並不相擾。

  這個大殿其實是一個石窟，是為了供奉裡面的一個菩薩而鑿的。現在這些貴人們的神位就和這個菩薩處在同一個大殿裡，既可得菩薩保佑，又顯得莊嚴肅穆。，安寧祥和。

  倒不是說寺廟看不起普通人家，只是在這裡點得起長明燈的都是給寺廟捐了許多香火錢的人家。他們幫著修繕寺廟改善僧侶的生活，那麼寺廟自然也投桃報李，為他們的親人設置這樣一個供奉神位，點長明燈祈福的地方。

  當沈芥踏進這個地方，他的心情是非常緊張激動的，雖然這裡供奉的只是他母親的神位，但確實他這個不孝子唯一可以藉以表達自己對母親孺慕之情的地方。

  在安陽，逢年過節的時候，他只能夠朝著京城的方向，遙念母親，或者祭灑幾杯烈酒。

  這個地方他只來過一次，又經過了八年之久，許多空置的石龕已經被神位給填補，但是他卻快速而準確地找到了母親神位所在的位置。

  但是他卻看到一位身著杏色衣衫，蒙著面紗的少女跪在他母親神位旁邊的一個石龕前的蒲團上，正閉著眼睛虔誠的在那裡禱告。

  沈芥腳步頓了一下，不知該不該上前去，他若上前肯定會打擾到這位女子。然而不一會兒，他就看到女子睜開眼睛開始焚香祭拜，隨著女子的動作，他看到面紗上那一雙溫柔狹長的美目，一下子認出那就是謝寶山謝小姐。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在祭拜誰？」

  沈芥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離她一箭之遙的地方看著她。

  她的動作是那樣輕柔那樣虔誠，她的眸子是那麼沉靜，那麼從容，仿佛菩薩坐下的仙子，在香菸的襯托下顯得那麼聖潔，那麼堅貞。

  沈芥就站在那裡等著寶山祭拜完起身，然後寶山轉身就看到了沈芥。此時的大殿裡只有他們兩個，寶山心中一驚，顯然也是沒有意料到會在這個地方遇到沈芥。

  沈芥便走過去到他跟前，與她行了一個佛禮，兩人同時鞠躬，在這樣的氛圍下，不約而同的都沒有說話。

  沈芥行完禮，就去自己母親的神位前開始祭拜，他來此處的目的便不言自明。

  沈芥路過寶山身邊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寶山祭拜的人，原來也是她的母親啊，他們倆人母親的神位居然相鄰隔壁，真是太巧了。

  而寶山也忍不住往沈芥面前的石龕里看去，只見那神位上寫著「愛妻沈瑜之位」。

  這個愛妻自然不可能是沈芥的妻子，難道是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