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老夫老妻

  謝蘭若跟著上了馬車。

  

  車廂里堆放著大大小小的包袱，她見秦氏打開布結，拿出一口鐵鍋，頓感意外地道：「師娘，你這是把家拆了帶去漠北？」

  「這老的小的都指望著我養活，沒個鍋碗瓢盆，吃飯都成問題。」

  秦氏問了坐在車夫身邊的兩個小鬼頭，「你倆晚上想吃什麼？」

  周敘言從車簾外鑽了個頭進來，嬉笑道：「阿娘，我想吃大碗飯。」

  「阿琅呢，吃什麼？」

  被點名問到的謝琅，儘管端著架子，那雙澄澈的眼裡還是透出了孩子氣，「醬汁拌飯。」

  秦氏翻出一個包袱，裡面竟裝著一袋米，謝蘭若看著都心動了，「師娘，不介意的話，晚上多添一副碗筷？」

  「誰之前還嫌棄師娘跟過來麻煩，這下知道師娘的好了。」

  秦氏頗為得意地道：「阿若，我不給你添亂，吃的穿的我都打包帶過來了，只是你去哪兒，你師父就跟去哪兒，這老頭想甩下我獨自出遠門，他想都別想。」

  「師娘，謝琅和周敘言跟過來，開春以後，他倆不用去學堂？」

  謝蘭若這話問得周敘言老大不高興，他小聲地嘀咕著，「念書哪有去漠北見一次北師軍來得要緊？」

  「以前走街串巷討百家飯，餓得走不動時，我就想著要是活下來，以後我一定去漠北投奔北師軍。」

  「我將來是要做大將軍的人，為了讓老爹的祖墳冒青煙，我才上的學堂，以後隨便考個秀才，給老爹交差了事。」

  「就你這大字都記不住幾個的腦子，還妄想著去考秀才？」

  謝琅戳破他的美夢道：「你倒是敢想。」

  秦氏眼見著兩個人一言不合，又在那裡瞎鬥眼，她扯下車簾，將他倆擋在了車廂外面。

  「眼不見心不煩，這倆個小鬼頭整天在那裡較勁，前陣子死老頭還讓他們在場坪上掄棍子互毆，一個下手比一個狠，結果全都腫著一張臉來找我換藥，你說氣不氣死人？」

  謝蘭若笑得不能自已，「師娘，下回再這樣，你就讓他們掄棍子去打師父，看他還敢不敢站在一旁使壞。」

  「打了，」聲音從車簾外傳進來，謝琅挫敗地道：「沒打過。」

  謝蘭若對他深表同情，「那你們就只能抗揍了。」

  夜裡，老薛頭巡了一遍糧草回來，找到謝蘭若道：「就這麼點糧草補給，遠遠不夠十萬大軍一月的用度。」

  「師父，我算過一筆帳，」謝蘭若和他細細地說道，「十萬大軍月需糧草三十萬石，僅是京師城周邊的豐廩倉就儲存了糧食三百萬石，這批糧草足夠北師軍吃上大半年。」

  「問題在於，如何將這批糧草運抵漠北。」

  她撿了一根木棍，在地上畫了一道蜿蜒的曲線，「京師距離北境上千公里，沿線分布了十三個倉窖，儲糧將近六十萬石。」

  「要運糧，不能搬空了豐廩倉，將糧草一路運抵漠北，一來糧草耗損大，二來用時太久，三來浪費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老薛頭急著追問道，「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謝蘭若斂了笑道：「這次運糧，我向皇上請旨，調撥了兩萬新軍。」

  「先從豐廩倉調運出三十萬石糧草，率先運抵漠北，沿路將這兩萬人均分到官道附近的十三個倉窖上，就好比接力，不停地從豐廩倉運出糧草，一個個倉窖地傳運下去。」

  「這樣既可以給沿路的倉窖擴容，亦可清一清倉窖里的陳糧，緩解前線用糧的緊張，時效會提高一倍不止。」

  老薛頭嘖嘖讚許，「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弟，就是聰慧！」

  謝蘭若撓了撓耳朵，這話她聽了不下十遍，早就聽得耳朵起繭了。

  「師父，照這樣的行軍速度，還要多少天才能抵達漠北？」

  「小半個月。」

  她望著黑沉沉的夜色，怨怪道：「太慢了。」

  「這運糧草又不是急行軍，要這麼快作甚？」

  秦氏捧著一碗醬汁拌飯走過來，將碗塞進了她手裡，「知道你心急，但也不能急得這麼沒譜。」

  老薛頭瞧見那碗飯時，肚子不爭氣地餓了，「給我留飯沒？」

  秦氏嘴角一抽，他還有臉來問她要吃的，「你聽說阿若要去漠北，連夜揀好了包袱，撇下我們娘仨兒就追了過來。」

  「我讓你帶上我們娘幾個，你嫌累贅，死活不樂意，還一臉嫌棄地數落我，怎麼，肚子餓了就想起我來了？」

  秦氏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氣勢如虎地道：「我帶孩子投奔阿若來著，不是追在你屁股後面跟過來的，誰管你的飯？」

  老薛頭窩著一肚子火，臉色霎時黑了下來。

  謝蘭若捧著碗，悄無聲息地就要逃走，被他當場喝住了腳步。

  「阿若，你去哪兒？」

  「師父，我去伙房看看，讓他們給你多留兩個窩窩頭。」

  「回來，」老薛頭訓斥她道：「你師父都還餓著肚子呢，你吃什麼醬汁拌飯？」

  謝蘭若不敢回去，老薛頭不耐地走過來，上手搶走了她的飯碗，扒拉著筷子，囫圇地吞下兩口飯，得意地朝秦氏叫板道：「徒弟給我的飯，吃著就是香。」

  「你個死老頭，臭不要臉的，連阿若的飯都要搶著吃。」秦氏衝著他撒潑罵道。

  老薛頭被她激起了一身反骨，「阿若，你告訴她，這飯是不是你孝敬給我的？」

  「是，」她夾在倆人中間，左右勸和著，「師父，你留在這裡慢慢吃，我和師娘回去開小灶。」

  謝蘭若攏著秦氏的胳膊往大帳走去，老薛頭站不住了，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秦氏真是煩死他這個人了，「你跟過來作甚？」

  「吃完飯，我不得還你碗？」

  「是不是一會兒碗空了，吃剩的菜你也一併掃光了？」

  老薛頭和她吵了幾十年的架，這點順杆爬的本事還是有的，「你要是給的話，我都儘量吃完。」

  秦氏回頭神氣地瞥了他一眼，他就屁顛顛地跟了上去。

  徒留下謝蘭若站在那裡，醬汁拌飯沒了，開小灶的席位也被人蹭了去。

  都怪自己瞎操心，人家老夫老妻地湊一對，床頭吵架床尾和，她跟著瞎摻和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