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斷袖

  接連三天，老薛頭的家門口都有人送禮過來。

  先是老鳳祥的金釵和翡翠鐲子，再是凌煙閣的三匹絲綢緞子，後是老壇釀酒和一條山羊腿。

  秦氏看著謝琅抱著一壇酒，周敘言提著山羊腿進來，朝他倆說著，「放進後廚里，晚上給你倆燉羊肉吃。」

  老薛頭坐在堂屋裡烤火，尋思道：「阿若這禮接連送了三天，估摸著晚上人就過來了。」

  秦氏如何聽不出他的意思，這是讓她多做兩碗飯，變著法子地為謝蘭若求情。

  他到底是心疼謝蘭若多一些，把李元緒揍成了那樣，都沒見他手軟，想著謝蘭若會登門，連飯都給她預備好了。

  「她要是不來，還能讓你這做師父的上門找她去？」

  秦氏沒好氣地說著，「人沒來你惦記著，等到人來了，你別跟人急紅眼去。」

  謝蘭若直到羊肉湯上桌，都沒有出現在老薛頭的家裡。

  

  「吃飯。」

  老薛頭率先動筷，一張臉拉得老長，看得謝琅和周敘言不敢多言，只顧著埋頭吃飯。

  秦氏給兩個小的碗裡夾了菜，顧慮地道：「你有沒有覺得阿若和李將軍交往甚密，過分交好了？」

  「豈止是一般地好，你是沒見著李元緒偏心於她，都偏得沒譜了。」

  老薛頭想起到嘴飛了的那隻烤兔腿，和喝不到的甲魚湯，至今仍無法釋懷，「如今都聯手拒絕議親了，你說他們得好到什麼程度？」

  秦氏聽了這話，想到了一個可能，「你說他倆會不會是……」

  老薛頭見她說話含含糊糊，急了聲道：「你說話怎麼這麼婆媽，他倆是什麼是？」

  她被他逼急了，難以啟齒地道：「斷袖。」

  老薛頭僵僵地握著筷子，碗裡的飯也不吃了，好似受到了什麼巨大的打擊，靈魂從身體裡震飛了出去。

  秦氏咬著筷子，再不敢多言。

  周敘言不明白什麼是斷袖，看老爹和阿娘的反應，好像是天塌下來了一樣，再看謝琅，他分明就是知道些什麼，不然怎會是那樣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謝琅，斷袖是什麼？」

  這輕似耳語的問話，嚇得謝琅整個人都抖了起來，他下意識地看向了老薛頭，猛地搖了搖頭。

  「臭小子，再胡咧咧地問東問西，看我敢不敢抽死你去。」老薛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罵人都提不起勁。

  謝蘭若偏在這時一臉燦笑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了裴軼。

  「師父，我聞著羊肉湯的味道就過來了。」

  老薛頭看她那眼神，晦澀難明，他板著臉不說話，謝蘭若以為他還在為議親那事生她的氣。

  秦氏打岔道：「裴先生怎麼過來了，快坐。」

  裴軼是謝蘭若特意請過來鎮場子的人，有他坐在這兒，老薛頭多少會顧忌到外人在場，不敢拿棒子抽她。

  「李元緒人呢，他怎麼沒跟著一起過來？」

  「師父，他被你打得半身不遂，如今還在床炕上躺著，下不了床。」

  滿口胡言，她說的話沒一句能信。

  老薛頭下手有多重，沒人比他更清楚，就李元緒那個身板，抽斷十個棍子他都死不了，「你以後少和李元緒來往，對我都沒一句老實話，盡讓他給帶壞了去。」

  「師父，他再壞不也讓你給收拾了。」

  「你少在我面前狡辯！」

  老薛頭一拍長方桌，嚇了所有人一跳，「讓你以後不要跟他過多來往，你聽見了沒？！」

  謝蘭若見他如此強勢，當即服軟道：「師父，我知道了。」

  秦氏聽見外面的爭執聲，匆匆地端了碗筷出來，她岔了話道：「裴先生來得正好，我看中了一個小娘子，哪哪都好，和你天生絕配，就等著先生哪天有空，我帶你上門相看去。」

  裴軼再次重申道：「嬸子，我的親事不急。」

  秦氏一臉的為難， 「我和女方家定好了後天登門拜訪，你要是不去，我這邊再失信於人，以後就沒辦法在閩西繼續說親了。」

  「你不去也得去。」

  老薛頭為了她再次出頭，「裴副將，你嬸子不能一而再地被人端了飯碗，她既然替你說了這門親事，你就得應約前去，至於成不成，那是你的事，我們管不了這麼多。」

  裴軼無奈，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我且去相看一回。」

  秦氏頓時喜上眉梢，她還想說那位小娘子如何宜家宜室時，謝蘭若出聲替他解了圍。

  「師父，師娘，裴副將這次過來，是要收謝琅進草堂念書。」

  謝琅聞言，整個人都給怔住了。

  秦氏近來忙著為他們幾個議親，倒把這個事拋到了腦後，「那得行拜師禮，我這就去泡茶。」

  裴軼看著低頭不語的謝琅，出聲問道，「以前在家裡可有讀過什麼書？」

  謝琅沉默地搖了搖頭。

  周敘言看不下去地道：「他識字，沒事老翻我的《百家姓》和《三字經》來看。」

  裴軼再問，「會不會握筆寫字？」

  謝琅又一次搖頭。

  「你這啞巴虧吃不得，先生這是在考你的學問，你再搖頭，以後只能天天窩在家裡，草堂都沒得上。」

  周敘言管不住自己的嘴，張口就道：「他會寫字，我親眼見他寫過。」

  「敘言，接下來的問題，你別插嘴，我要他來回答。」

  裴軼定定地看著他，「你到底想不想念書？」

  謝琅迷茫而惶惑地呆了半晌，而後咬字清晰地吐出了一個字：「想。」

  謝蘭若接過秦氏遞過來的熱水，沖泡出一盞熱茶，拿到了謝琅的手上，「給裴先生行拜師禮。」

  謝琅恭敬地接過茶水，躬身下拜，朝裴軼奉茶行禮道：「先生在上，請受學童一拜。」

  裴軼拿過那盞熱茶，輕輕地抿了一口，放到了桌上，「三日後，你就可以跟著敘言到草堂念書，以後遇到什麼事，都可以過來找我。」

  謝琅沖他重重地點了頭。

  秦氏將一袋銀錢塞了過去，「裴先生，這是謝琅的束脩，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裴軼拒不接受那袋銀錢，「嬸子，你議親都沒要過我的銀子，這束脩我也不能收。」

  秦氏見他執意不肯收，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