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海上生死劫

  李元緒一宿沒睡。

  天光破曉之際，他派了三艘船前去近海巡視，很快就有副將回來稟道：「啟稟將軍，屬下在西南海域的島嶼附近，發現了倭寇的馬船。」

  「攔截了幾艘船？」

  「屬下未曾劫船。」

  副將低低地垂著頭道：「倭寇繞著小島行船，短短一炷香時間裡，島上就繞過了三艘馬船，屬下料想那座島嶼是他們的據點，回來向將軍請命，帶兵前去將倭寇的據點給端了！」

  不愧是山匪出身，頭腦簡單，一心就想著端了人家的老巢。

  

  李元緒擰著目光，神情微斂地問他，「你是倭寇，會選那麼個要地勢沒地勢，要水源沒水源的地方做據點？」

  副將被問得啞口無言。

  「你看見他們在繞島行船，就不去打探一下他們為何繞行？一下子冒出來三艘倭寇的馬船，你就不好奇他們在那片海域裡藏了多少船，帶了多少兵？」

  副將羞愧地漲紅了臉，一個勁地說著，「屬下知罪。」

  「既是回來通傳消息，那就要將倭寇的底細打探清楚，不然你回來說什麼渾話？！」

  李元緒斥責出聲，嚇得副將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將軍恕罪，屬下這就出船，將消息打探清楚後再來稟報將軍！」

  副將起身出去，李元緒當即命了他道：「一師十艘船全部駛向西南海域，整軍出發。」

  「將軍，要不要屬下前去探聽虛實後……」

  副將被他狠厲地刀了一眼，立馬改口，「屬下這就去辦！」

  李元緒出了船艙，這位副將見他要跟著出船，忙上前勸道：「將軍，區區幾艘倭寇的馬船，用不著驚動將軍出馬。」

  「倭寇在找我的人和船，」李元緒喝退了他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派你出去幹什麼？」

  倭寇不會無緣無故地繞島行船，除非他們在搜尋些什麼，而他們要找的，也正是李元緒要追回來的。

  副將被罵成了孫子，他灰溜溜地跟在後面，以後李將軍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再不敢瞎操什麼心。

  一師的十艘沙船破開了晨間的曉霧，順風順水，向著西南的小島駛去。

  越是行至深海，濃霧越是深厚，有侍衛前來稟報，「啟稟將軍，前方似有多艘船隻駛來，具體情況尚且看不真切。」

  李元緒走上甲板，視野里一片白茫茫，「降速前行，所有船隻掌上漁燈，烏山軍隨時聽令作戰。」

  「是，將軍。」

  他不知為何地起了盼頭，撥開雲霧，能夠看見謝蘭若返航歸來，如若不是，那些上犯的倭寇，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

  近了，迎面衝過來的船隻顯出了桅杆與風帆。

  更近了，那點燃的漁火破開了霧靄，率先駛來的沙船赫然是烏山軍的戰艦！

  謝蘭若還沒辨清船上的來人，轟鳴一聲響，倭寇的兩艘馬船從側翼撞過來，將整艘沙船撞得向右傾倒！

  船舷破斷，有士兵沒站穩腳跟，從甲板上滑下去，墜入了深海。

  謝蘭若抓住了一根纜繩，從傾斜的甲板爬上去，就聽老薛頭轉過船舵，在船艙里吼道：「敢撞老子的船，不滅了這幫龜孫子，老子就不是人！」

  好在沙船載糧，船身吃重，不然被兩艘急速駛來的馬船猛地撞過來，不得顛覆在深海里。

  她眼見著馬船回彈出去，船上的倭寇吆喝著齊心划槳，就這陣勢，莫不是要和他們同歸於盡？！

  在這之前，倭寇想的是殺人劫船，看見烏山軍之後，見他們以排山倒海之勢逐浪而來，倭寇自覺沒了退路，既然劫不了船殺不了人，不如將他們一併撞沉海底，落個人船盡毀。

  「師父，倭寇繞了船頭，又要撞上來了！」

  「咱們的船破了沒有？」老薛頭聲嘶力竭地喊道。

  謝蘭若探身向船身看去，趴著船舷朝他喊了回去，「板子沒破，再撞一次鐵定就破了！」

  老薛頭感到這船身向右傾斜得厲害，怎麼轉都正不過來，船上一個個人仰馬翻的，若是沒有風力助推，倭寇再撞一次，就是李元緒過來了，也只能給他們收屍。

  「轉帆，轉帆，轉帆！向西南方向鼓帆升上去！」

  這個節骨眼上轉帆？

  謝蘭若眼看著那兩艘馬船轉過船頭，復又回來，就在百步開外，牟足了勁划槳衝過來，勢要將他們撞沉入海底。

  她什麼都顧不上了，老薛頭連喊了三聲轉帆，理智全無，足見得生死存亡在此一搏了。

  她將纜繩綁在腰上，攀著甲板向前跳跑而去，一躍撲到桅杆上，雙腿環住柱子，使出渾身的力氣，嘶喊出一聲，「西南方向，轉——！」

  隨著她的叫喊，風帆轉向，重新鼓動了風，船身在老薛頭的掌舵下，往西南方向偏過了頭。

  謝蘭若力竭地摔到了傾斜的船面上，她抓住了一根橫杆，這才沒掉進驚濤駭浪的深海里。

  還有四個桅杆沒有轉過風帆！

  另有幾個士兵爬上了桅杆，依著老薛頭的話去做，向西南方向轉過了風帆。

  謝蘭若喘著氣，手腳並用地爬到了最後一根桅杆上，她剛摸上轉舵，兩艘疾駛而來的倭寇馬船，就以最猛的攻勢撞上了沙船的側翼！

  巨大的碰撞，將海浪撞擊出一圈圈的圓弧，向外盪去。

  謝蘭若在船舷碎成木屑的動盪里，拼了最後一把力，將風帆往西南方向轉了過去。

  所有人的這一次齊心協力，到底是沒讓船身撞出個窟窿，支離破碎。

  但離沉船也不遠了。

  船身以不可阻擋之勢向右傾斜，眼看著海水撲上甲板，船上的所有人就要墜進深海里，左側的船身猛地又被一艘船迎頭撞上。

  就是這一頂撞，將沙船翻了過來，正了船身，沙船這才沒有完全沉下去。

  謝蘭若被撞得七葷八素，五臟六腑被顛了個來回，疼得趴在船面上動彈不了。

  甲板上進了水，巨大的海浪掀過來，好似瓢潑的大雨兜頭淋下。

  謝蘭若虛脫地向下滑去，她想摳住船板，奈何手上太滑，怎麼摳都摳不住。

  她瞥見傾斜船面下的深海，黑得沒有盡頭，萬分可怖里，聽見衝殺聲四起，甲板震動，一道清冽的嗓音在頭頂上響起。

  「撈人，救糧。」

  而後腰間的纜繩一緊，她就此浮出一個頭，懸停在了海面上，她向船上看過去，就見李元緒一腳踩住了纜繩的另一端，正蹲在甲板上發號施令，就沒急著先把她給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