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怎麼哭了?
2024-09-01 01:40:03
作者: 焦糖橘
謝蘭若深感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她把美人榻讓給了李元緒,「是誰無端地造謠,我要上摺子參他!」
李元緒躺平在軟塌上,聽著山澗的潺潺溪水,賞著林深的霜紅楓葉,嘗了塊棗泥山藥糕,朝她輕輕地瞥去一眼。
謝蘭若識相地拿起爐上的水壺,給他沏了盞陽羨茶,晾在了他手邊。
「朝堂的舊臣,刑部侍郎方正堯,還有以沈征為首的監察院御史,全都上奏彈劾你。」
「我明明剿匪有功,還將閩西治理得井然有序,興學堂,修水渠,吏治清明,他們憑什麼彈劾我?」她忿忿不平地辯解著。
「那是對下,」李元緒一語道破天機,「對上呢?」
謝蘭若悶葫蘆似地,半天沒一個響。
「朝廷讓你征繳賦稅,你往上打欠條就算了,還跟皇上要銀子周轉;招安了一個烏山寨,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手上有兵,仗著那麼點剿匪的功績,還要朝廷敕封你個烏山軍?」
李元緒無情地嘲弄她道:「謝蘭若,要不是天高皇帝遠,你在朝堂上早被人踩死上百回了。」
她給他續了茶水,就聽他在那裡邀功道:「是姐夫保的你。」
謝蘭若當場凍裂了表情。
李元緒用一種罩著她的無畏氣概,在她面前吹噓道:
「你嘴上不承認,說要拆散我和六姐兒,其實打心裡是認可我這個姐夫的,不然為何三月不到,你就肅清了閩西的匪寇?」
這真是她這輩子受過的最大冤屈,她發誓她沒有!
「小舅子的這份心意,姐夫心領了,就算你剿匪心急了些,在策略上犯了一系列致命失誤,姐夫也不怪你。」
「李元緒,你夠了啊!」
謝蘭若這個暴脾氣,被他一點就燃,尤其他那一副自以為是的嘴臉,讓她恨得心癢難耐。
「還不承認?」
李元緒躬身坐起來,一一數落她道:
「開局就被圍城,將方知縣的數萬百姓置於危險的境地里,作為統帥,在沒有充分準備的前提下拉開戰事,要不是對手草包,你拿什麼力挽狂瀾?」
「僥倖拿下隆中寨後,對於金龍寨和吳家寨的反撲沒有提前做好應對措施。」
「招安是對的,但身為統帥,將自己置於匪寇的環伺中,隻身涉險,犯了兵家大忌。北師軍有令,若是全營涉險,拼死都要護住最高將領的性命,你這是反其道而行之。」
謝蘭若被批得一無是處,她遠遠地坐在了溪水邊的大石頭上,看著溪水向東流逝,默默地反省著。
「所以說,你是個不世出的將才,」李元緒凝視著她,眼裡有著淺淺的讚許,「這種死局都能被你盤活,委實不簡單。」
她壓不住嘴角的笑意,好似又活了過來。
「我帶了謝老將軍行兵作戰的手札,一併給你,回去好好地看看。」
「我那裡有祖父留下來的筆談。」
李元緒雙手枕在頭上,臥到了軟塌上,「你手裡那些是寫給外人看的,炫技的水分頗多,我這是真刀真槍干出來的實戰經驗,看了你就知道了。」
他這話說得她眼熱了起來,當下就忍不住想看。
謝蘭若早些日子定了一艘烏篷船,她要順水漂流,探一探閩西周邊的水域。
在烏山寨的山腳下,她掉轉馬頭,和他告辭道:「我出去兩日,你先回府衙。」
李元緒:「去哪兒?」
「從閩水的上游出發,順流而下,直到閩海的交匯口,看看周邊漁民的捕撈狀況。」
李元緒聽她說了閩海,凝思片刻後,向她伸出了手。
謝蘭若不知他要幹什麼,打馬往後退了兩步,就見他拽過馬鞭,一躍翻身地坐到了馬背上,從後虛扶著她的腰,嫌棄地來一句,「這腰比娘們兒還細。」
「下去!」
李元緒絲毫不被她恐嚇,還拿手在她腰上丈量起了尺寸!
「一尺九,」這結果把他都給嚇了一跳,「謝蘭若,誰餓著你不給飯吃,你怎麼瘦成了這個鬼樣子?」
謝蘭若打飛了他的手,猛地駕馬往前奔,想趁機把他甩到地上,結果李元緒一隻手纏上來,往後攏著她的腰,整個人就貼在了她後背上。
「李元緒,你鬆手。」
「鬆手讓你摔死我?」他在她身後笑道:「老子不要命了。」
謝蘭若無奈帶著他一路疾馳,策馬來到了漁舟口,上了老翁的烏篷船。
秋風起蕭瑟,江面上水勢浩渺,兩岸綿延的險峰峻岭隱沒在輕紗白霧裡,烏篷船追風逐浪,浸著水潮濕氣的陣陣江風撲面而來。
謝蘭若在魚鉤上放了餌,撐長了竹竿,將釣線遠遠地拋灑進水裡,而後坐在船尾等著魚兒上鉤。
老翁在船頭撐船,她從烏篷向外看去,就見李元緒那廝的站在甲板上,正一粒粒地解著盤扣,將古煙紋雲雁錦袍脫下來,甩手扔進了船艙里。
「你……在做什麼?」
李元緒坦然地回了她,「游水。」
謝蘭若見他解開了中衣,露出交領處的胸膛,趕忙出聲制止了他,「深秋水冷,你下去游水不怕凍死?」
李元緒無視她的忠告,低頭在那裡解褲腰帶,她慌忙轉過頭沒眼看。
「像你這般弱不禁風,我還做什麼爺們。」
他說著除去了裡衣,只著一條中褲,縱身躍入了江水中,轉眼就沒了影。
謝蘭若不知他水性如何,就怕他有個三長兩短,她撲到船舷上,目光緊緊地盯著水面,須臾後沒見人冒出來,她命了老翁道:「快把船劃到那處落水的地方!」
她望著浩渺的水面,久久地不見氣泡冒出來,急得大聲呼喊,「李元緒,你別沉水裡啊,游個水還溺死了,你讓我上哪兒撈你!」
老翁撐著竹竿過來,急得直跺腳,「我劃了一輩子船,就沒見誰在水中能憋這麼久的氣,這八成是溺水了!」
「……怎麼辦……我不會游水……」
就在謝蘭若嚇得崩潰大哭時,李元緒光著膀子從江面上竄了出來,他攀住了船舷,伸手扣住她的脖子,往他跟前壓了過來。
「謝蘭若,撈你下去——」
聲音忽然嗆在了喉口,他抹了一把濕淋淋的臉,看上了咫尺之間,她哭得沾濕帶雨,淚珠斷線散的那張臉。
好比羊脂玉瓷砸碎在地上的那一種破碎感。
李元緒嚇得彈回了手,「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