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重託

  送走了秦氏和李元緒，謝伯淵坐回太師椅上，和老夫人攤了牌，「母親，阿若不願養在深閨里，將來更不會嫁作他人婦，您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

  「你就是目光短淺，慣著她，將來她有的是苦頭吃。」

  老夫人板著臉，狠聲說道，「只要我活一天，阿若的親事就由我說了算，誰也別插手。」

  「母親，我倒覺得這親事定得極好。」

  柳氏言笑晏晏地說，「先不說這李大將軍如今身居高位，頗得聖寵，單是父親當年對他的器重，也足見其人品和才幹了得。」

  謝伯淵：:「那也得你閨女願意才行，她寧死不從，你們擱這一廂情願，那也是白搭。」

  「你怎知她不願意？」柳氏拿捏了他的脾性道：「是你了解閨女，還是我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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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殷軾送來的聘禮，她還誤以為是李大將軍送的，這女兒家的小小心思，你能猜出些什麼？」

  柳氏懟得他說不出話來，「不知道就別亂拿主意，沒得壞了閨女的好姻緣。」

  「這要是換作別的世家來提親，我也不能這麼爽利地應下來。」

  老夫人對李元緒是越瞧越滿意，「李大將軍是老爺子看中的人，在阿若還在她娘肚子裡的時候，就有意定下這門親事。」

  謝伯淵訝異地欲言又止，顯然對此事並不知情。

  「只是後來李元緒拒絕了這門親事，此事才作罷。」

  老夫人回想往事還歷歷在目，她不經感慨道：「他說匈奴未滅，何以成家，一朝上陣殺敵，生死難料，不敢就此耽誤了六姐兒。」

  柳氏頗有感觸地道，「當年謝家最為鼎盛之時，他沒有高攀謝家的門楣，如今謝家落魄至此，他還紆尊上門，以求秦晉之好，當真是難得。」

  老夫人自得地說：「老爺子的眼光，自是差不了。」

  謝伯淵見她倆越說越滿意，恨不得立馬撮合這門親事，他就算有異議，也不敢再開口。

  謝蘭若臨行前，老夫人叫來了老薛頭、鄭瘸腿和周大嗓門，請他們仨一起坐下來喝了茶。

  「自打上了歲數，我就喝不慣那些個新茶，獨愛這一份武夷岩茶推陳退火的味道。」

  老夫人給三人斟了一盞大紅袍，催請道：「快嘗嘗，這是我珍藏了三年之久的大紅袍，看看味道如何。」

  老薛頭是個貪嘴的，啜了一口茶，笑得嘴都咧到了耳後根，「托老夫人的福，我就沒喝過這麼好的茶。」

  周大嗓門吃人嘴軟，緊跟著拍了馬屁，「不瞞老夫人，這頭等的大紅袍，我還是第一次喝，這滋味絕了！」

  鄭瘸腿向來誇人誇得最恨，「老夫人，這大紅袍哪哪都好，就是進了我的嘴，讓我給糟踐了，實在是有些可惜。」

  「休得胡說，我這茶就是專門為你們留的。」

  老夫人看著他們仨道：「當年追隨老爺子東征西戰的副將，就剩下你們仨了，其他人死的死，傷的傷，沒一人活下來。」

  這話一出，三人面上戚然，老夫人更是淚眼婆娑地道，「照理說到了這個年紀，你們就該呆在京師城裡，閒來無事曬曬日頭，叫上三五好友喝上兩盅好酒，過著優哉游哉的快活日子，盡享些清福。」

  「我原不該說這些話，更不該提些什麼過分的要求才是。」

  老夫人目色蒼蒼，哽著嗓音往下接著道，「可是老爺子常說，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兵，抵得上一個團。」

  「阿若要去閩西剿匪，此去路途艱險，到處都是流寇匪徒，謝家就她這一根獨苗，萬一她出了什麼閃失，我愧對於謝家的列祖列宗，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沒法和老爺子交代，是以有個不情之請。」

  老薛頭不等她發話，搶先一步道，「老夫人若是不嫌棄我這個糟老頭子，我願意追隨謝小將軍去閩西。」

  周大嗓門一改辭色地道:「就沖謝小將軍敢為北師軍遺孤出頭這個事，老夫人就是不開這個口，我也會追隨謝小將軍而去。」

  」老夫人，」鄭瘸腿感激地念道，「當年若不是老將軍救了我，我的命早沒了，謝小將軍有我護著，就是拼了我這條老命，也一定會將她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老夫人顫巍巍地起身，朝他們躬身行了一禮，仨人齊齊跪下，還了她一個磕頭禮。

  七月初三，謝蘭若領兵五千人，即將啟程前往閩西。

  臨行前，她把柳氏叫到閨房裡，說了些寡婦村的事。

  「娘，祖母留給我的那個莊子，被我賣了錢，拿去給寡婦村的大娘子們起房子了，祖母要是問起來，你可得給我瞞著。」

  柳氏彈了下她的腦門，「這下知道找娘了，早幹什麼去了？」

  謝蘭若沖她笑道，「大娘子們生活艱難，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娘能不能接濟她們一二？」

  「行了，區區幾百口人，娘不會讓她們缺衣少糧的。」

  柳氏說著又疼惜起她來，「明明這麼會撒嬌，怎就生了個男兒命呢？」

  謝蘭若怕她又感傷起來，沒敢和她說下去，「娘，我這次真得走了。」

  柳氏笑罵了她一聲，「用完了你娘，甩手就不管了，你趕緊走，別在這裡礙著我的眼。」

  謝蘭若領兵出城，周緒言這個「小廝」又是拿包袱又是傳話的，跑前跑後地忙個不停。

  秦氏讓他坐馬車裡歇會兒，他死活不願意，非得和車夫坐在一塊兒，等著謝蘭若差他去跑腿。

  「你這孩子，上輩子定是屬猴的，上躥下跳地瞎折騰，出了一身汗也不知道換件衣裳。」

  秦氏嘴上怨怪著，手上不停地給他擦汗，瞧見他紅彤彤的臉蛋，又忍不住笑道，「這臉紅得跟個猴屁股似的。」

  「阿娘，」周緒言被她揉面似地搓著臉，早就習慣得沒了反抗，「你說李大將軍怎麼沒來送我們？」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我也問了謝將軍，她拉著臉沒說話。」

  周緒言愁啊，他這個小廝當得太不地道了，把主子都給氣著了。

  他正尋思著如何才能討得謝將軍的歡心，一眼瞥見了李元緒駕馬停在了小山丘上，當即跳下了緩緩行駛的馬車，朝身後的謝蘭若跑去，扯著嗓門大喊：

  「謝將軍，李大將軍來送我們了！」

  秦氏無奈地收起了布巾，搖頭笑道：「這孩子，真是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