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人間清醒

  青岑在一旁，被她陡然的變臉嚇了一跳，「姑娘！」

  周姝的臉色難看的可怕。

  

  青岑再一次的慌了腳，連忙又去倒了熱茶，又把剛剛的松子糖拿了過來，甚至替周姝塞到了嘴裡，「姑娘，姑娘！」

  嘴巴里塞了糖，手裡捧著熱茶。

  然而周姝卻止不住的渾身打顫。

  頭頂向陽骨分兩半，一瓢冷水潑入魂，她透心徹骨的冷！

  青岑更慌了，竭力的伸開胳膊保住了她，「姑娘您怎麼了？您這是怎麼了！您說說話！」

  周姝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牙關好像被凍住，『咔噠咔噠』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中分外明顯。

  青岑被嚇了一跳，抹著眼淚迅速的從床邊站了起來，「姑娘您等著，我這就去叫大夫！」

  姑娘一定是出事了！

  周姝渾身打顫，勉強伸出手指頭鉤住了青岑的衣裳。

  青岑流著淚，「姑娘，婢子這就去給您找大夫。」

  周姝艱難的搖了搖頭。

  她死死的握住青岑的手，扯著她不讓她離開。良久，她才找回了聲音，嘶啞至極的開口，「不必去。」

  聲音一出口，嚇了青岑一跳。小丫鬟本就害怕，這會兒更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姑娘，您可千萬不能死！」

  她哭的肝腸寸斷，仿佛周姝真的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樣。

  眼淚顆顆砸到了周姝的手背上，冰涼，卻又火熱。這點溫度順著皮膚，緩緩滲透到心底。

  周姝的手又動了動，靠著這心底的一點熱氣，她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別哭。」她抬手摸了摸青岑的頭。

  嗓音仍然嘶啞難聽，但臉上已經有了血色，比剛剛那仿若遊魂的模樣不知道好了多少。

  「我不會死。」周姝輕嘆，「放心，我自己就是大夫，還能不知道自己的情況？我那麼厲害，怎麼會死？」

  這話說到了青岑的心坎里，小丫鬟吸了吸鼻子，哽咽不已：「奴婢都要嚇死了！」

  周姝慘澹一笑，「莫怕，沒事了。我餓了，你去弄點吃的。」

  一聽這話，青岑小跑著出了門。

  屋子裡重新安靜下來後，周姝一直含在眼底的眼淚才落了下來。不止青岑會怕，她也會怕。

  那噩夢裡的第二個片段，她看到在東宮被燒死的經歷周而復始之後，忽然便想起了霍懷瑾說過的—『你怎知道腦袋掉了就一定能回去？倘若腦袋掉了之後，魂靈要一直在這世間徘徊呢？』

  生生世世的徘徊！

  可不就是第二個片段里情形麼？

  她死在了東宮，便永世逃不出死在東宮的下場！

  這也就是說，她決不能死在這裡！一旦死了，絕無回去的可能！

  正是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一點，才讓周姝如此的害怕驚恐。

  沒有線索，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卻又絕不能在這裡出事。所以，她到底前世做了什麼孽？犯了什麼錯，才要來到這裡遭受這種懲罰折磨？

  周姝躺在床上，死死的咬住了牙關，任憑眼淚洶湧。

  青岑在外面正急吼吼的端了飯菜回來，素心在門口張望，見她腳步匆匆連忙迎了上去：「可是給姑娘的？姑娘醒了？」

  青岑哪兒還有心思搭理素心，錯開她一口氣跑回房間裡。

  看著青岑離開的背影，素心若有所思。這都一天的功夫了，紫黛姑娘都沒能起床，這是出了什麼意外？

  但倘若出了意外，為何沒有人來看她？

  紫黛姑娘對霍將軍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外面的素心在胡思亂想，裡面的周姝已經在青岑回來的時候收拾好了心情。她已經夠難受的了，不想表露出來讓青岑也跟著擔心。

  來到大慶之後對她真心真意的人不多，但青岑絕對是最忠誠的那個。

  吃了幾口飯之後，周姝方才覺得自己重新活回來了。見青岑還擔憂的守在床邊，臉上碩大的黑眼圈十分明顯，便故意做輕鬆狀：「你也去睡吧，我都好了。」

  青岑並不算聰明，但卻對周姝的情緒十分敏感，她固執的搖搖頭，「不，婢子看的出來您不高興。」

  說罷之後又期期艾艾的湊了過來，「姑娘，您若是有不高興的事情就跟婢子說一說吧，可能說出來就高興了。」

  看著她努力關心自己的模樣，周姝的心裡又是一暖。乾脆讓青岑也上床，主僕兩人靠在一起，她才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到以後如果永遠不能出宮了該怎麼辦。」

  「青岑，你不覺得這宮裡太拘束也太不舒服了麼？」她悵然道：「只要想到這一輩子都被困在這地方，甚至下輩子也逃脫不了，就害怕的不得了。」

  然而人跟人之間的悲歡並不相同。

  青岑雖然是最忠心的奴婢，然而卻不能理解她的絕望，「婢子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啊。」

  小丫鬟是真不明白，還帶著紅血絲的眼底滿是不解茫然：「在宮裡也沒什麼不好。婢子小時候日子不好，進宮之後跟著姑娘才吃到了些好東西，才沒有天天挨打。所以婢子覺得宮裡頭挺不錯的，再說還有姑娘您啊，婢子就跟著您，哪裡都好。」

  周姝，「……」

  氣氛不太對了，有點難過不起來了。

  「你不想出宮？」她問。

  青岑認真的想了想，「出宮之後還能跟著姑娘一起嗎？反正姑娘去哪兒婢子去哪兒，出不出宮都一樣。」

  周姝扶了扶額頭，有些想把這丫頭踹下去。

  青岑那有限的小腦袋想了想，仍然不明白自家主子的煩惱，「姑娘啊，您現在能出宮嗎？婢子覺得您不太像能出宮的樣子。既然都不能出去，您還煩什麼？時候也不早了，要不您想想明天早上吃什麼？婢子保管一早就從膳房給您拎回來。」

  周姝，「……你就知道吃。」

  「可吃飯不是很重要嗎？」青岑眨巴著眼睛，有些可憐的問，「還是婢子說的不對？」

  望著這雙無辜純稚的眼睛，周姝說不出不對的話。

  是啊，吃飯很重要。

  青岑說得對，反正走不了，著實不必再自尋煩惱。

  她忽地躺下，用被子把頭蒙了起來，「睡覺。」

  青岑，「……」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您不是要找婢子說話嗎？還有明天吃什麼您還沒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