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他的懷抱是冷的

  周姝學過心理學，察覺到了這絲憐憫，然而她又不是很明白。霍懷瑾為何要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今日，難道不該是自己憐憫他？

  但很快，霍懷瑾又開口，「紫黛姑娘還沒有意識到問題麼？妖道，以星宿天命之說作亂。」

  周姝一怔，那之前被她忽視的東西忽地萌芽，破土而生！

  妖道，星宿天命……

  周姝忽地拔腿就往藏書閣了狂奔。

  霍懷瑾跟在她後面，見她瘋了一般在藏書閣里轉悠，片刻後才道：「沒用的。」

  「你找不到你想找的東西。」霍懷瑾的聲音無比冷靜，「正德二年的事情結束之後，朝廷上下便嚴查此類書冊，妖道一脈被五馬分屍，所涉及書籍一概被焚毀。自此之後正德帝下令，不論是民間還是宮中，絕不許有此類書存在。百姓們即便想求神拜道，也只能去皇家正統的青雲山。朝中所有扶乩祭祀之類大事，一概由欽天監負責。」

  周姝猛地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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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也就是說，她想知道的消息，想看到的書，統統都沒有。

  她不知自己為何來，也不知自己將要去何方。

  她在孫大夫的提醒下，想到來藏書閣看一看，能不能試著找一找有沒有此類有關志怪或者玄命的東西。

  但沒想到才一來便碰到了這瘋瘋癲癲的老太監，一言戳破了她身上的異樣。

  可還不等她抓住這個老太監詳細的問一問，老太監便摔倒死了。線索就此斷了，並且霍懷瑾又帶來了這麼一個殘忍的事實。

  藏書閣里，沒有她想看的東西！

  周姝扶著柱子，心裡的苦泛濫成海。然而她又深知，決不能失望，更何況來藏書閣也不算是苦心計劃，只能算是一時興起。

  反覆安慰著找不到就當是沒緣分，更何況即便還有那些書，恐怕跟自己的目的也不沾邊。

  安慰自己良久，周姝才好了一些。看著藏書閣里一眼望不到頭的書架，她苦笑，「想來即便找到了也沒用，多謝霍將軍告知此事，省了不少麻煩。」

  霍懷瑾的唇角卻又彎了彎，他反問：「真的找到了也沒用嗎？紫黛姑娘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周姝被他這麼一提醒，有些疑惑，忘了什麼？她怎麼不知忘了什麼？

  霍懷瑾緩緩攤開掌心，裡面是一枚線條模糊的小木牌。

  看著那小木牌，周姝腦中一道亮光劈過！

  這小木牌是魏南從那老太監的腰間拽下來的！霍懷瑾之前說了，這老太監是承宗二十九年入的宮，比當今聖上還早了六年！他是藏書閣灑掃太監，也就是說，他一直都在藏書閣裡面！

  那麼在正德二年，那些關於玄命星宿的書沒有被毀掉之前，這個老太監是不是曾經看過？

  不不，這個問題沒有懸念。

  那老太監他看過，否則又何至於甫一照面就喊著來錯了來錯了！

  所以，她當真錯過了一個絕好的機會！否則就算不能問清楚緣由，也多少可以知道一些線索！

  沒有什麼比眼睜睜的看著希望破滅更絕望，周姝扶著書架，喉間忽地湧出一股腥甜。

  她生生把這股腥甜壓下，才抬起發黑的雙眼：「將軍就是要告訴我這些？」

  霍懷瑾親眼看到周姝眼底的光亮是如何生起，又是如何破滅。她的面孔仍然是美麗的，甚至更美。如暴雨中的海棠，狂風裡的芙蓉，即將湮滅即將凋零，有一種摧殘過後的驚心動魄。

  這又讓霍懷瑾想到了幼年的那隻小奶貓。

  他把那隻笨拙跟不上步子的奶貓養了起來，悉心的照料它。然而卻在某一日，親眼看到這隻小奶貓被抓了起來。

  「身為霍家的子弟，怎麼可以玩物喪志？」

  「懷瑾，去！親手掐死它！」

  「你是不是霍家的兒郎！」

  「你若不動手，我便替你摔死它！」

  一聲聲的催促中，霍懷瑾親手扼住了那小貓的脖頸。那隻小奶貓喵喵叫著，渾然不覺接下來的命運。

  他感受著那隻小奶貓纖細的脖頸，然後一點點用力。

  當時，他也是如此刻這般，親眼看到那隻小貓圓潤水亮的眼睛緩緩失去了色彩。

  他忽然走近，看著她那雪白纖細的脖頸問：「留下不好嗎？」

  周姝茫然了一瞬，留下不好嗎？

  當然不好！

  內心那些無處發泄的怨氣噴薄而出，她紅了眼眶，朝霍懷瑾怒道：「你懂什麼！」

  「誰稀罕留在這個鬼地方？你知道我的從前嗎？」

  「來這裡的不是你！你怎知我的痛苦？」

  「你早就知道這些，卻不告訴我！讓我給你當牛做馬！」

  「你又憑什麼？」

  「他們欠你，可我周姝不欠你！」

  她喊得撕心裂肺，喊得淚流滿面。

  霍懷瑾忽地俯身，將她抱在了懷裡。他的臂膀用力的攬著她的後背，另一隻手順著脖頸往下，緩緩安撫。

  他的懷抱仍是冷硬的，心也還是黑的，然而這雙手卻是暖的。

  周姝閉了嘴，眼淚洶湧。

  許久，她一把推開了霍懷瑾，「少來假惺惺！」

  霍懷瑾放開她，琉璃色的瞳孔中多了一些沉鬱之色。

  周姝抬起下巴，臉上淚痕殘留，卻已恢復了堅定之色。熬過了疾風驟雨的海棠，迎著復起的艷陽，光芒璀璨。

  「霍懷瑾，我不信既來之則安之的這一套！你既然知道我的來歷，我便不怕告訴你，我始終都是要走的！」

  「即便老死在這裡，我的心、魂靈，也一定會想法回去！」

  「霍將軍，人還是要有一點契約精神！」

  「你的確庇護了我不假，可那也是有條件的。」她傲然看向霍懷瑾，「我給做事，出的都是實實在在的力氣。可你也不能只讓馬兒跑，不讓馬兒吃草。我知道你要什麼，也會踏踏實實的付出什麼，但霍將軍，你是不是也要付出些什麼？」

  周姝原本便知道霍懷瑾了解許多秘密，今日再聽這話，心裡更是門兒清。

  正德二年的事情，他或是因為霍家後人的事情才知道的這麼清楚，那這其中呢，他還知不知道別的？

  「霍將軍，你我應是合作關係。」周姝強調，掃過他腰間纏著的鞭子，意味不明的補充了句：「將軍管好自己的私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