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買與賣

  「這怎麼敢誆您？！」李老夫人的身子向前傾了傾，「多少年不曾開口講話，便是張嘴也是『嗯』、『啊』。老身今日同星儀講話時，她口齒清晰得很，跟百靈鳥似的，別提多好聽！」

  馮公主聽在心中，依然有些半信半疑。

  「那位是太夫人的親孫女，太夫人自然疼惜。」既動了心，馮公主卻也不可避免地多問兩句，「可畢竟她也有些年頭不曾開口，也不知道說話辦事如何…」

  「老身進顯陽殿的時候，我這小孫女便嬌嬌喚了聲『祖母』，聽得我心肝都在顫。她又說『這些年勞祖母掛心』…嘖嘖，您說，這是多心思玲瓏的孩子！」李老夫人又道，「倒也不是老身自誇，我這老么雖然從前沒開過口，可打小便是個有主見的厲害人，她心裡都有著呢！」

  馮公主心中有了計較，面上仍然是那副冷淡的模樣。

  李老夫人倒不覺得自己此番是熱臉貼了冷屁股——她這一路來到京中屬實不易，既然來了，就必須要達到目的。

  馮公主心中也知道她的來意——近些年，那些世家高門實在不好過。

  不為別的，因早些年皇帝著手推行新法。新法將田地重新分配，不看家世只看人口。若是只進行田改也沒什麼可說道的，畢竟世家子弟又不靠種地為生，左右那些平民吃不飽飯、交不起稅，最終還是要將田放給官紳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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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緊接著，皇帝在田改之後又推進稅改，只允許在縣內按照戶籍以小斗徵稅。當地官吏若不按照此律辦事，督察直接將人拿下——辦這事的素來吃力不討好，從前各地督察多是簡王蕭瑧的人，如此一來簡王的名聲更差了些。

  李氏是趙郡百年望族，因皇帝推行改|革後家中大不如前，除了將家中女眷推出去結親，其它便沒有什麼好辦法。本來想靠著太子妃的身份吃些紅利，不成想李玉鏡對自己之前做的棒打鴛鴦一事深惡痛絕，早早地便同家裡斷了來往。

  李老夫人心道還好——還好有老么在。

  老么雖然復聲，可色厲內荏，雖然嬌慣了些然而終究還是個好拿捏的——自己從她手上拿來這地券可不就能證明？

  「太夫人這樣有心，想來還是有事相求。」馮公主道，「不妨直說。」

  李老夫人心裡高興，道：「地券是孝敬公主的，旁的不敢說，只想托您一件事——我這老么如今在宮中跟著皇后學規矩，可到底娘娘也留不得她一輩子。聽說過些日子便是孟冬宴，皆是京中但凡有頭有臉的女眷都會出席。公主自不用說，定然是京裡頭一號的女子。老身歲數大，又上不得台面，只盼著公主屆時多照料照料我那老么…」

  李老夫人未將話挑明了說，卻也是即將要捅破那層紙——她若是直接說為李星儀尋夫，未免顯得著急了些。女子若是愁嫁，名聲便不會好了。

  馮公主不動聲色地挑了香爐蓋兒，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該照料的自然會照料，只是這禮太貴重，我不能收。」

  李老夫人畢竟是見識多的了，真不想要的哪能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不能收」？

  「不能收」與「不收」之間雖然差了一個字兒，可意思卻差得遠了去了。

  李老夫人知道馮公主也有意，便順水推舟地說：「孫女將這地宅給了老身，老身也不能搬進去住，屆時還要置辦奴婢和家用，我這一身老骨頭又何必呢！這又是東宮賜下的恩典，也不能隨意處置，思來想去還是來尋公主，畢竟您是他們這些人的長輩，又是天家出身，老么能得您的照顧那也是她的福分…」

  李老夫人如此這般說得天花亂墜，馮公主心裡也舒坦。

  「您只管收著，老身這便告辭了！」見她仍然未接，李老夫人索性將玉簡往她跟前一推，起身就打算要走。

  「太夫人慢走。」馮公主也動了動身子，「太夫人既將我視作一家人，我也不能虧待了那姑娘。不過…至於太夫人所說，我還要親眼見一見那姑娘再做定奪。」

  李老夫人一聽，知道這事兒有八九成了。

  「多謝公主。」李老夫人連連拜道，「若是她哪裡有不合您意的，您也只管訓誡便是！」

  馮公主未說話，只喚了貼身侍女錦雲等人將李老夫人主僕送走。

  錦雲笑著將她們一路送出了大門，臨了也拜了拜道：「太夫人請慢走。」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轉身便上了馬車。

  庭芳坐在她身側，擔心她腿疼，貼心地放了一床毯子給她蓋了，只是神情卻有些欲言又止。

  李老夫人見她一直未說話，有些吞吐的模樣在其中，便問：「你是想知道，我為何將那地券奉給馮公主，對嗎？」

  庭芳嘆了口氣。

  「玉鏡心眼兒多，沒得指望。」李老夫人道，「星儀與她不同，星儀自小不服管教，卻是個傻的。她眼界淺，看不長遠。若我不將她從趙郡帶出來，她這輩子便也就那樣了…」

  庭芳卻覺得這並不是李老夫人將她賣給馮公主的理由。

  「京內沒有不知道小淮陽君的。」庭芳忍不住道，「人人喚他『混世魔頭』，吃喝嫖賭四樣齊全。便是模樣長得再齊整，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奴是擔心二小姐跟了這樣的人日後會受磋磨…二小姐那樣的脾氣，與小淮陽君合不來的。」

  「你當我是白將人送出去的？」李老夫人斜眼睨了庭芳一眼後道，「那地券是太子賞給星儀的，日後若馮公主真的相中了星儀，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定然不好讓她做妾。日後太子妃做了皇后，星儀十有八九還能封個鄉君做做…今日你看著是我用宅子將星儀換出去，可幾十年後人人只會稱李氏出了一位皇后、一位鄉君。庭芳，人是活在當下不假，可你若要想長遠些便能知道生前受辱死後光榮的道理。」

  庭芳又問：「可若馮公主相不中二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