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利之本

  難道說老太婆是又想到了什麼，打算將星儀賣給旁人？

  然而皇后也只敢在心裡猜測，面上該做的還是要做。

  「老夫人來了這一趟，不妨留下用了膳再走。」皇后客客氣氣地道，「讓星儀再帶你轉轉，宵禁前再派人送你回去也不遲。」

  「哪裡好就這樣麻煩。」李老夫人道，「客舍裡頭備了早午膳，老身來時打過招呼。午後還要去拜訪個妹妹，不留在宮中給娘娘添麻煩了。」

  「『妹妹』？」皇后好奇道，「老夫人在京中還有姊妹？」

  李老夫人忙道：「不過是一友人，年歲小老身些，便姐妹相稱了。」說罷暗道險些壞了事。

  「那本宮便不強留了。」所幸皇后並沒有追究這件事，只是讓李星儀與溫女史送送她。

  李星儀與溫女史攙著李老夫人出了顯陽殿，老婢庭芳則跟在她們身後。

  「…你在宮中，時刻記著要侍奉好娘娘，也多同你姐姐來往。」李老夫人這邊絮絮叨叨地交代李星儀，「玉鏡有身子，身邊又沒個家裡人，你同她自小便要好，既然能開口了便多與她說說家裡的事兒。娘娘這邊你要侍奉好，如今你能在宮裡跟著娘娘，日後出了宮別人都能高看你一眼…可懂了？」

  縱然從前在東宮別苑聽慣了說教，可碰上絮叨的老太婆也是難以頂住的。

  

  李星儀險些打哈欠，卻也只能生生忍住了，這才低眉順眼地道：「孫女知道了。」

  「在這顯陽殿裡待久了，不僅人規矩了，從前那些壞毛病看著也沒了。」李老夫人滿意道，「想來還是娘娘調|教得好。」

  從前這小孫女最是任性，如今好似換了個人似的，能不讓她高興？

  當著溫女史的面，李老夫人又隔空對皇后感恩戴德地讚美了一番，隨後又道：「老身還有些體己話要同星儀說說，女史…」

  「奴與庭芳在此地等候。」溫女史極有眼色地說，隨後與老婢庭芳一起走到一邊。

  人一走，李老夫人的臉便鬆弛下來，堆起的笑已經消失，只剩下沉沉的神色。

  「你在宮裡頭過得不錯，想來有不少人伺候？」李老夫人開口問。

  李星儀抬眼，見她臉色算不得好，便斟酌道：「全賴娘娘照顧周全。」

  「呵，娘娘？」李老夫人執起手杖往地上一搗，頗為不滿地說，「她是宮裡頭的娘娘，至尊的元妻，一個顯陽殿百十口子人只伺候她一個，撥你十個八個都不算多！你眼皮兒淺，莫要被一個外人給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賞賜迷了眼——你姓什麼？」

  李星儀下意識答：「姓李。」

  「那就對了！」李老夫人又道，「你還知道自己姓李，就得將李家放第一位，別學你那白眼狼似的姐姐，可懂了？」

  李星儀想起太子妃，總覺得她其實沒有李老夫人說得那樣不堪。就這幾日的相處下來，除了不知道姐妹倆之間從前的秘密之外，單說李玉鏡這個人還是可圈可點的——就憑她救了太子不邀功，便足以見其重情重義。

  可再怎麼說她如今也是李二小姐，不能由著自己的想法行事。

  李星儀垂眸乖順地道：「孫女懂得。」

  李老夫人見她這般聽話，心裡頭也舒坦了不少，再開口時便沒有剛剛那樣心虛了。

  「祖母聽說，你這回將你姐姐救出來廢了不少的功夫。」李老夫人裝作漫不經心地道，「還得了不少的賞賜？」

  李星儀恍然大悟——原來這老太婆是要同她說這個。

  她望了溫女史一眼，見溫女史已經同庭芳走到了朱華門前，正時不時地扭頭看向這邊。

  「是，陛下和娘娘給了不少賞賜。」李星儀笑了，「太子殿下和姐姐也賞了。」

  「嗯，祖母聽說了…」李老夫人繼續道，「你日後既要在京中行走，少不得要置辦些衣物首飾，如今倒也不用另備了，畢竟陛下和娘娘賞的不是俗物…太子殿下賞了你什麼？」

  「殿下和姐姐商議之後，給了一張地券。」李星儀這才回過味兒來，笑意漸深，「在永和里，是前朝忠廉將軍的宅子，娘娘也說這處風水上佳。」

  李老夫人聽說過，可不知道居然是這樣好的地方，心底暗道天助她也。

  「你既住在宮中，左右也沒有要出去住的時候。」李老夫人堂而皇之地開口索道，「那地券拿來吧，宮中什麼人都有，放著不安全。祖母替你收著。」

  李星儀遲疑了一下道：「可是，萬一姐姐那邊問起來…」

  「她若是問你便同從前那樣同她吵一架不得了？」李老夫人顯然有些不耐煩，「總歸她什麼都順著你，再說送出去的東西誰家拿回來過？她既給了便是你的，怎麼處置還由不得你做主了？」

  李星儀有些委屈：「娘娘說若尋不到佳婿，在京中有個家也是好的。祖母若是拿走了，星儀還能住進去嗎？」

  李老夫人的面上閃過一絲慌張，語氣也多了絲強硬：「尋不到…怎麼尋不到？裡頭的尋不到，外頭的還尋不到了？你若是嫁了人，自然是住在夫家的，宅子於你而言不過錦上添花罷了…地券先給我，日後你若是想出去住再還你也不遲。」

  李星儀哦了一聲，然後慢吞吞地朝著西閣的方向走。

  李老夫人見她年紀輕輕走這樣慢，恨不得往她腳底下塞兩個西瓜皮。

  李星儀慢悠悠地回到了西閣，只荻花一個人在收拾屋子。

  李星儀未同她講話，直接進了臥房將地券拿了出來。

  荻花見她拿了地券出來，好奇地問：「二小姐拿著它做什麼？」

  李星儀後冷笑：「報恩。」

  報恩？報什麼恩？

  荻花正欲再問，然而李星儀已經離開了西閣。

  李老夫人早已等得不耐煩，見李星儀手上捏著的玉簡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祖母替你收著。」李老夫人一把搶過地券，粗粗看了幾眼後道，「你在宮中好生侍奉娘娘。」

  說罷，也不等李星儀拜別她，喚了庭芳便離開了顯陽殿。

  李老夫人離開宮中後，回到客舍簡單地整理了一番儀態，隨即轉頭問庭芳：「帖子遞上去了嗎？」

  庭芳道是。

  「那現在便去吧。」李老夫人說著，在婢女的攙扶下離開客舍上了馬車。

  馬車拐過三條街，最終停在馮公主府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