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心無異

  但凡富貴之家都極講究風水——門前一磚一瓦用什麼料子，塗什麼顏色，怎麼擺放都是講究。更有簪纓世家，會在嫁娶時推算八字，連同二人日後將要生養幾個孩子都能算出來。

  如今世人皆知裴公有一子一女，只是如今甚少有人提起，皇后還有個抱養而來的姐姐，名喚成璧。

  當年有高人算過，裴公女有鳳儀，只是第一個女兒將有一大劫。裴公秘密從友人家中抱養一庶女寄養在膝下，想藉此為親生女兒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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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便是成璧。

  「那高人所說果然應驗。」皇后顫著手道，「成璧若未死，再同安羨生生養個女兒，算來也是星儀這個年歲…」

  「娘娘，她不可能活著。」趙老無奈提醒，「老臣診的脈不會出錯，那時她確已病入膏肓，絕不可能懷孕生子。」

  皇后的手無力地垂下。

  「知道了。」她背過身道，「你走吧。」

  趙老從地上爬起來，帶著微醺的就氣離開顯陽殿。

  趙老一走，溫女史正要勸慰皇后放寬心，卻見她伸手便拂碎了桌上一套瓷杯。

  「成璧若還在，有她馮公主什麼事？！她同慕雲歸狼狽為奸，反正二人皆是天生的孬種。慕雲歸回了徐州，又求了先帝賜婚給她和馮雪擁…」皇后甚少發脾氣，惱怒地道，「我早說兄弟姐妹之外無人可信，偏就成璧心軟，願意同這等人交好。若沒有成璧，馮公主又如何能結識馮雪擁他們幾個？沒了這些糟心事，說不定成璧還能多活兩年！」

  溫女史見皇后氣得臉紅，連忙攙著她坐下，好言好語地勸：「您還有身子，萬一氣著自己怎麼辦？您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肚子裡的孩子想想——孕期這樣大火，就不擔心孩子生出來是個暴脾氣？您看小淮陽君，可不就是隨了馮公主？」

  「差羽雖脾氣差點兒，到底模樣隨他爹。」皇后道，「成璧當年一直愛慕馮雪擁，我多少都要擔待他些。只是不知道馮雪擁，若是見著星儀，他心裡會怎麼想…」

  「到底是馮駙馬負了她。」溫女史嘆道。

  「罷了，不說這。免得陛下回來又要追問。」皇后理了理氣息，閉著眼又問，「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嗎？」

  溫女史點頭道是：「漁陽那邊來信說，安大人正好要來京中，索性直接拜見您。不過徐州那邊…」

  「徐州那邊怎麼了？」皇后睜開眼睛蹙眉問。

  「徐州那邊說，因簡王殿下親自督辦晁輝孫維一案，彭城那邊帶出了十年前的帳本。」溫女史貼在皇后耳邊悄聲道，「若帳本為真，那麼十年前的那樁案子可能…」

  「竟有此事？」皇后驚訝道，「這樣說來，慕雲歸豈不是冤死的？」

  溫女史搖頭：「奴不敢說。」

  皇后也是聰明人，只略一琢磨便明白了。

  「怪不得…」皇后思索道，「我原以為陛下前往徐州是為給無垢機會，原來真是為了辦案而去。」

  溫女史見窗外漸暗，是該上燈的時候，便轉身取燈。

  「奴畢竟是宮婢，不懂得揣測陛下的心思。」溫女史道，「但奴知道，陛下待您和太子殿下是一心一意的——說不定在陛下看來這是一石二鳥之計，既重新給了太子殿下監國的機會，又能查清當年的案子呢？」

  皇后依然搖頭。

  「你不懂…」她道，「十年前的案子有無垢參與，若慕雲歸真是被冤枉的，恐怕陛下回來時也要處置他——明明是如今的刺史和都督貪污，怎麼就扯上一個死了那麼多年的人？靈鑒還在太醫署那地方吃苦，若是無垢再折進去，便只能召老大回來了。可阿珣又是個不爭不搶的性子，這背後到底誰獲益，我竟是有些分不清了。」

  溫女史用魚油燃了燈，又將紗帽罩上，一簇明黃的火光霎時便映上芝蘭。

  「想不通就不要想。」溫女史道，「總歸是一家人，來來回回都是這幾位殿下的。」

  「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聰明，一個比一個不省心。」皇后撫著肚子嘆道，「只盼這一胎是個女兒，也能讓我少操些心。」

  溫女史笑：「等過一陣兒害喜了就能知道是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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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老一出顯陽殿，本來因醉酒而搖搖晃晃的身子突然穩了下來。

  他正要離開，見一抹影子從旁邊溜了出來。

  「你幹什麼？！」趙老撫著胸口道，「你這丫頭，嚇我一跳！」

  李星儀咬了咬嘴唇，朝他揖了又揖。

  「你別來這套！」趙老拂袖道，「老夫當你怎麼這麼好心，又是帶酒又是帶肉來——原來你是借了去我那兒診病的名號同小何小許他們溜出宮玩去了？！」

  李星儀揖個不停。

  「你下次再偷跑出去，便是我老頭子也救不了你！」趙老氣得鬍子都吹起來，「你知不知道外邊不太平？！」

  李星儀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又想起自己被那倆人險些害死，便又點點頭。

  「日後可不能這麼毛躁了！」趙老剛離開，剛走出兩步又折回來，拿食指指著她的鼻子道，「今日之後你就不要再來太醫署了！診病？你乾脆直接讓顯陽殿的人去太醫署請老夫，老夫親自來為你這二小姐診病！」

  李星儀一聽，心道糟糕——如果趙老親自來，她豈不是不能再同何雁遲與許松意他們出宮了？

  如果出不了宮，她怎麼去找那兩個人，怎麼查清楚到底是誰害了自己？

  退一步再說，如果不能去太醫署，那把傘又怎麼還給人家？

  李星儀又要去拜，然而趙老果然同他說的一樣，壓根就不吃她討好這套了。

  這小老頭雖然飲了不少的酒，可離開時腳底像粘了西瓜皮似的，溜得比誰都快。

  李星儀這一日出去了一趟，有驚又險，不過收穫也不少。

  晚間她在西閣內細細地規劃了之後的行程——先列出可能會掣肘她行事的人，譬如從前和自己一起在東宮別苑為婢的荻花、還有對自己糾纏不休的小淮陽君馮翊。

  只要避開了這兩個人，接下來只要想辦法再出宮一趟便可以了。

  電光火石之間，李星儀想到了一個人——今日幫了他們一把的禁軍副統領慕容梟。